林宁山得知明蕙的考试时间,也认为有些紧,但既然已经定了,便不能再泼冷水。他给明蕙找了驾考速记口诀配合做题记忆,她背得有些吃力。明蕙不得不承认年纪还是有些影响,她文化水平一般,但以前记东西还是很快的,现在就差许多。她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做错的题她用小楷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下来。涉及到图,她便把图完整地画下来,其实可以画草图的,但她几乎是全版复制,因为画画可以暂时让她的头脑休息。
林宁山搜索了附近能玩的地方,约明蕙一起出行。明蕙本来就觉得复习时间短,再出去玩,就更不够了。但林宁山让她去,她必须要尽地主之谊。在路上,一切考试出现的题目都被具象化了。林宁山尽可能把这路上的时间延长。
林宁山看了两套驾考题,便清楚了出题套路,在路上随时给明蕙出题,等明蕙磕磕绊绊地说出了答案,他便实地给她演示一遍,让她记忆更深刻些。明蕙看到前方标志便自动转化为试题内容,想不起来的便拿手机查。偶尔明蕙忘却了考试,问林宁山在美国驾考是怎样的,交规和咱们这儿一样吗。为了和林宁山交流,明蕙会提前进行一些搜索,怕太无知,浪费林宁山的时间。
他们隔了这么多年没见面,有许多话想说,但说出来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字句,怕再说深一句就成了冒犯和揭伤疤,于是挤出来的话很少。但现在,因为明蕙要驾考,他们的交流变得频繁起来。
他们开车去了野生动物园、当地的小博物馆,一起去采摘园摘桃子,去附近水库钓鱼,钓的小鱼拿来清蒸或红烧。明蕙很高兴,但她觉得这一切对林宁山可能都不算新鲜,他自己开车远行可能更有意思。她并没有说出来,他以后的时间还长,她占用他一个暑假没什么。
她带着歉意对林宁山说:“给你做的衣服又要延后了。”她甚至还没有给他量尺寸。
林宁山说了一句他们当地的俗语:“好饭不怕晚。”
科目一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明蕙做题还大都在九十分附近徘徊,只有一次达到了九十六分。为了把握更大一些,明蕙吃完饭便开始做题。如果不能再达到九十六以上,晚上她都不准备睡觉了。林宁山说带明蕙出去转一圈,明蕙所有的错题都集中在夜间行车的灯光问题上,光在纸上做题不一定能记住。
两人从乡间小道行驶到了城市道路,晚间有凉风,不用开空调,风从车窗灌进来把明蕙吹得越发清醒。明蕙几乎把驾考题里夜间行车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经历了一遍。明蕙第一次见晚间的县城什么样,她在家里做题时的头疼消失了。林宁山瞄准了前面的车,他问明蕙超车要注意什么。等明蕙按照记忆把所有的条件都说了一遍,林宁山便给她真实演示了一遍。夜间的小县城,道路并不拥挤,明蕙是从外面的风明显感觉到速度变了的,她提醒林宁山这个路段的限速,让他不要超速。林宁山说他想在前面停车,明蕙便把所有关于停车的注意事项一条一条说了。车停了,林宁山让明蕙出来透透气,明蕙和林宁山一起站在路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她和林宁山站在月亮地里的情景,一时竟找不到话说,过了好一会儿,林宁山说上车吧,外面冷。
林宁山本来以为他现在已经对车不挑剔了,但当车子又驶回明蕙家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这车有点儿笨。该演示的都演示过了,在这回家的路上,比来时沉默了许多,林宁山放了一首歌打破了这沉寂。
and if i have to go will you remember me
will you find someone else while i\'m away
there\'s nothing for me in this world full of strangers
……
突然出现的沧桑的男声,仿佛是外面的风灌进来的。是一首英文歌,单词很简单,照理说明蕙是应该听不懂的。但她竟听懂了一些单词,她自己都纳闷,上次见英语单词还是继子的初中课本上,之后她就完全没见过了。明蕙还年轻的时候,要求工作人员把她户口本上的文盲或者半文盲改成初中学历,理由是她通过自学已经达到了初中文化水平,最后当然是没改成。现在她对“文盲”这两个字是完全是不在乎了,但以前在户口本上看到脸都会不自觉地发烫。
乡间路上,迎面驶来一辆白色的汽车,明蕙脑子里马上跳出了会车的考题。
到了家,明蕙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也给林宁山倒了一杯。林宁山主动拿起杯子和明蕙碰了碰。
明蕙拿着和林宁山碰过的杯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除了漏雨的那一晚,他们都各自睡在不同的房间。她并没马上入睡,而是拿起了之前抄题的本子,温习着她的错题。后窗开着,让晚风吹进来。她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她之前错过的题,而后转到了今晚各种考题的真实再现,林宁山在车上放的那首歌突然跳进来,她记得前几句唱了什么,但却拼不出单词。她想起了语音搜索,把她听到的单词复述了一遍,而后搜索框里蹦出了一个单词。接着她把她听到的话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输进去,最终拼凑出了第一句的意思。她没再查下去,放下手机,关了灯。
考试当天,明蕙起得很早,林宁山起得更早。早饭是林宁山做的,粥和黄瓜炒蛋,一根黄瓜两个鸡蛋,寓意很吉利,是考一百分的意思。明蕙很感谢林宁山,感谢他为她庸俗了一把,这个“一百分”实在不像林宁山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