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半年离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不觉得你是被害了啊。”少年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却连最后一点血色也退去,在昏黄的路灯下看来有几分诡异,“你没有得罪我,是彭然他爸得罪我了,如果早知道,也许就轮不到我来惩罚他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诡异,连带着江雪根本来不及想他如此“自认其罪”的用意,只是接着问了一句,“‘早知道’?早知道什么?”
“呵呵,”不合时宜的笑声此刻听起来又是一阵寒颤,“早知道我爸居然敢把我妈杀掉的话,就轮不到我来惩罚他了。”
陈子轩看着她僵硬在夜风里的面容,突然感到一阵快意的锐痛,“被吓到了?姐,你没听错,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儿了,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你,你爸妈,你们……”江雪的逻辑陷入了痛苦的混乱,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姐,”陈子轩仿佛笑得挺开心似的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真可爱。”
“子,子轩,”再次被他的笑容摄到,江雪颤着声音说,“你,你别开玩笑了,你是在吓我的吧?”
“姐,”男孩缓缓地收起笑容,却依旧神态柔和地看着她,“我爸妈真的死掉了,不然你以为彭家佑为什么会想办法把我送来s大?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告慰我妈妈的在天之灵了。”顿了顿,仿佛怕她不相信,继续道,“你当时带我的课还不知道吗,我高中这几年来回转学,哪有认真念书,又怎么可能考得上s大?”
思路被带得有些跳跃,江雪倒是想起自己看到他来报到时的疑惑,他的成绩念s大确实有些够呛,只是……
“我倒是想好好念书,”陈子轩不急不缓地说,“可整天看着我妈陪别的男人出双入对,我爸窝窝囊囊地戴绿帽子,也要允许我有点情绪不是?”
仿若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将嘴角的笑容拉大了一点,“你要知道,我们搬去凉山城的唯一目的就是合家团圆啊,可为什么到最后我连我妈是谁都不能告诉别人了呢?明明父母俱在,却沦落成单亲家庭的感觉你知道吗?离婚协议书还是我拿去双方签字的,是不是很讽刺?”
眼眶中聚集起一些不知名的液体,江雪模糊地看着这个依旧微笑的孩子,已回想不及两人争吵的由来。
看着面前弦弦欲泣的女人,陈子轩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姐,你这幅样子让我恶心。”伸手拭过她的脸颊,“没什么人值得你流泪,值得你流泪的人不会让你哭。”
寂静的校园,偶尔经过的人很难看到这么一个角落,男孩直直地站着,江雪把脑袋伏在他的肩上许久,都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的紊乱。泪水早已沁湿了他白色t恤的一只袖子。
“哭够了?”兀地响起问话,她只得木木的点了一下脑袋。
“真不知道你们女的哪来这么多眼泪,”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妈也喜欢看着我哭,哭完再去当她的二奶。从这个角度来说,女人还是挺坚强的,是吧?”
“不,子轩……”暗哑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没有说服力。
“好了,姐,”少年拍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不需要安慰,“语言和眼泪一样,都没什么实际的意义。我爸就不哭,看着自己的老婆被人干也从不说什么,呵呵。”
仿佛在说着什么于己毫不相干的话题,声音平淡而稳定,“不过他最后倒是干了件大事,比我厉害多了。”
支撑自己的脑袋离开他的肩膀,眼前依旧模糊一片。“别说了,子轩。”
“我确实挺没用的,”男孩不为所动,“我还以为像彭家佑会紧张一下自己的儿子吧。所以才会想要故意接近你,利用你们那档子事情去刺激一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别怪我,姐,我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江雪感觉喉头一紧,干哑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早知道他最爱的人是我妈,我也不至于出这么个损招。”陈子轩摇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
“警察后来清查我家的财产,我才知道我妈这几年从那个混蛋那里得来的东西全给我存着,”咽咽口水,男孩继续道,“她犯不着这么作践自己的。”
缓缓伸手搂住他僵直的身体,江雪有些弄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原谅他,只是不忍心看着别人忍受这没顶的孤单吧。
“别这样,姐,”陈子轩抚下她的手臂,“你应该怪我的。”
坚持地再次用力搂住他,江雪狠狠地摇了摇头。
“别同情我啊,我受不了这个,”陈子轩长吁一口气,“还没告诉你吧,我不是爸妈亲生的,所以现在不过是回复应然状态罢了。”
江雪的身体又是一僵,这一次重逢,改变的事情太多,连她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算合理。
“呵呵,又被吓傻了,你咋这么禁不起折腾?”他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彭家佑最后估计明白我妈被他害惨了,给s大投了一笔钱,我才被当作文艺特长生招收。”
“子轩,”定定神,江雪抬头盯着少年,“过去了的事情就别想了,以后,姐就是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