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悦不敢置信地抬眸望向裴译, “你……你这是……什……什么意思?”
裴译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仿佛在嘲笑着自己默默暗恋的那十年会有多么的愚蠢。
或许, 他早该大胆地靠近她。
如果是那样的话, 说不定他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也不会白白蹉跎了十年的时光。
舒悦仍处于震惊之中, 呆愣地看着他。
裴译一声叹息,思绪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开始了他的娓娓道来,“16岁那年, 我得知了一个彻底颠覆我三观的真相。”
16岁那年,裴译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那时的薛祁薇并不像如今这般模样, 好似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 冷漠淡泊得令人心疼。
她在意裴译,在意裴志远,更在意这个家。
裴译清楚的记得,那是他16岁生日的晚上,他和薛祁薇等了裴志远整整一天, 只为等来这个他最爱的父亲,陪他过一次生日。
只可惜,裴志远直到凌晨三点才喝得烂醉如泥的回来了。
裴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薛祁薇那晚铁青的脸色, 和她那双因为极力克制而青筋尽显的手。
她不断起伏的胸膛,还有那紧咬的牙关, 都昭示着她此刻的忍无可忍。
果不其然, 裴译第一次看见往常那般优雅的母亲, 对着自己的父亲怒目相向,甚至破口大骂,“裴志远,今天是你儿子的16岁生日!平时你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他每年只有一次的生日,你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回来,好好陪陪他?他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啊!”
裴志远意识有些模糊,显然是醉的不轻,根本就不知此刻的自己说了些什么,又是如何的伤人至深。
他步伐踉跄,整个人犹如悬浮在空中般跌跌撞撞。
直至他来到了薛祁薇的面前,指着那气急败坏,已全然不顾高雅形象的女人,发出了一声冷笑,“呵……薛祁薇,你这算是在指责我?呵……如果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家族利益,我逼不得已娶了你,我和琴琴如今孩子都有了!”
薛祁薇双手颤抖,全身抖得如同筛糠般,却仍不忘捂住裴译的耳朵,温柔地安抚着他,“乖,小译,你爸爸喝醉了,他说的都是胡话,你别信他。”
可喝醉的裴志远早已失去了基本的判断,仍旧不依不饶,拽住了裴译的胳膊,就扯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字一顿,充满嘲讽,“裴译,你听清楚了!爸爸从来就没有爱过你的妈妈,爸爸……”他捶了捶心口,痛苦不堪,缓了缓,又继续说道,“在认识你妈妈之前……我……我就……已经喜欢上了别人。爸爸娶你妈妈是……是被逼无奈的。”
16岁的裴译完全震惊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事实证明,这些年来裴志远对他那冷漠疏离的态度早已说明了一切。
顷刻间,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他捂住耳朵,不愿去听,痛苦万分地高喊着,“你骗人!骗人!我不听不听!”
薛祁薇望着得知真相后早已崩溃的儿子,再也无法容忍,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裴志远的脸上,“你给我滚!从今日起,我对你不会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怎样对我都可以,嫁给你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弄清你的真心,就傻傻地以为这便是所谓的一辈子!但这些又关裴译什么事?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将你所谓的痛苦加诸在一个孩子的身上!他是无辜的!裴志远,从今往后,我们山高水长,再见面亦是陌路!我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便是爱上了你!”
或许是这一巴掌的力道太重,从而打醒了醉酒的裴志远,让他找回了几分理智。
他满目苍凉地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全是痛苦与挣扎。
他不断摇摆着脑袋,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报应啊!”
从那一天起,裴译便不再叫裴志远为爸爸了。
也是从那天起,薛祁薇宛如变了个人似的死了心,没了爱,从此不理红尘,不问世事,一心沉醉于栽花养鱼这所谓的乐趣里。
后来,裴译在宁嫂的口中得知了裴志远心中的那个女人身在何处。
他本就恨透了这个女人,这样一来,更是发誓一定要找到她,替他,还有他妈妈,讨回一个公道。
于是乎,16岁的男孩,带着一腔孤勇,与满身的傲骨,独自买了车票,踏上了寻找那个让他父亲念念不忘的女人之旅。
他永远也忘不了,16岁时,他走过的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
裴译从小就生活在金字塔的顶端,享受着物质所给予他的一切,却从不知人世间竟会有如此贫穷、闭塞且落后的地方。
为了找到那个女人,他白色的球鞋上,已沾满了泥泞。
他顺着纸条上的地址,挨家挨户的询问,终于找到了那间屋子——那个破败不堪,甚至连雨水也无法遮挡的地方,那个在他眼里根本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女人穿着十分朴素,与裴译想象中的那个狐狸精,相差了太远太远……
由于常年劳作的关系,她的脸色黝黑,皮肤粗糙,五官顶多只能算得上是清秀。
这样的一个女人,与薛祁薇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
裴译怎么也无法想明白,裴志远为何会爱上她,甚至为了她不惜伤了母亲的心。
他怔怔地站立在原地,女人回身看到了他,眼底里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惊诧,“小朋友,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饿了?”
裴译怔忡着眼,没有回话。
女人温柔凑近,一点点俯身,蹲在了他的身侧,将家中唯一的白面馒头递给了他,“吃吧,可香了。”
一瞬之间,他的眼眶突然就红了,那一刻,他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仿佛被人给抽干了。
他可笑地发觉,支撑着他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的唯一理由好似在这一个瞬间,已然消失殆尽……
他猛然间惊觉——他对这个女人居然恨不起来了。
回去的路上,他手里始终握着女人给他的那个白面馒头。
走至荷塘时,他因为精神恍惚,一个不留神,整个人直直地跌了进去。
水没(mo)过了他的头顶,慌乱间,他的右脚不知被什么植物给紧紧地缠绕住了,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就这样,水渐渐钻入了他的口鼻,堵住了他的呼吸,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意识也在逐渐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