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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瓦》十四 只求能再相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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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启棠住进了东苑,身边跟着好几个伺候他的小厮,还有几个奉练容瑜命,跟在他身边的帮手。

大夫人早在他搬过来前,就派人送了颇多东西过来,还有做工上乘的刀剑,练启棠进了屋,只一直坐在红木椅上,把玩着那把剑。

落在贴身小厮余万的眼里,是没见过好东西的模样,他原先是伺候老爷的,时常还能捞些油水,现在跟在练启棠身边,这般穷酸的小子,心里特别不痛快。

自然晚上通报给练容瑜的话就带了私心,把练启棠贬低了说,晚上跟着伺候主子的时候,手脚也不麻利,怎么偷懒怎么来。

年轻的小主子好像也不计较,似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不配这般待遇,自己洗漱规整好,就去了寝间,叫他不必伺候。

余万心里自是乐意的,但他表面还得装作贴心:“爷,奴不跟着,您晚上睡不好可怎么办,还是跟进去伺候吧,半夜您要喝水还是起夜,唤一声奴才就行了”。

他笑的谄媚,个子矮还躬着腰,练启棠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被违逆的不悦:“不必,你在隔间待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来”。说完就撩开帘子进寝间了。

余万收起了笑容,心想还真是个会装模作样的,有点权势就不知自己原本是个什么德行了,以前练启棠的待遇,连他们下人都比不上,幼时还以为会夭折,没想到命这么硬活到现在,轻嗤了一声转身去了隔间。

练启棠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怀中紧紧抱着什么,表情痴迷的嗅闻着上面的味道,是郑强的枕头,他今天去小院拿东西,把郑强好好准备的饭菜一点点吃干净,又给小绿鸟在树上筑个巢。

看见正厅处挂着的郑强的画像,鼻子一酸,他实在太想念了,想念到心口发疼,想念到下一刻就要不顾一切救出郑强,但是不能,现在的每一步都要谨慎,以郑强作为胜利的条件,他不敢轻举妄动。

干涩的咽了口唾沫,拿了些东西,临了还是忍不住拿走了郑强的枕头,和那张绣满字的布,把其他的东西都规整好盖好后,带着几分留恋和不舍走出小院。

他毕竟只有十四岁,对于爱人的痴恋不止一点点,说不完道不尽,只是抱着枕头,还远远不够,经过了这事,他甚至想把郑强完全融入自己的骨血里,这样外人就拆散不了他们。

郑强还被关押着,明日的安危压在他身上,练容瑜的眼线安排在他身边,明天遣走郑强的戏,无论如何都要演下去,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狠不狠得下心来说那些离别的话。

他的心从前漂泊无依,后来因郑强才安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现实让他不得不把郑强推开,练启棠坐在黑暗中,紧紧抱着怀里的枕头,面无表情,眼尾却发红,似有泪光,他想念郑强的拥抱。

明日相见即是离别,他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自己的爱人,焦躁和轻微的绝望袭上心头,一双桃花眼轻颤,泪从眼角滑落,微凉,滑落至脖颈的时候练启棠才恍然间醒悟。

猛然抽出身旁的剑,在胳膊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崩出,痛楚让他清醒,明白此时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刻,他必须警醒,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对郑强不利的任何事都不能做。

枕头上还散发着熟悉的味道,柔软舒适,像郑强的怀抱,但练启棠只能把它抛开,强迫自己不去想念,他要尽快,尽快送走郑强。

第二日一早醒来,他吩咐仆人不许动他的床铺,随即安排余万传下带郑强过来的消息,他面目平静,穿了一身新衣,华贵庄重,配着那张俏丽的脸,俊秀无双,看在余万眼里,倒是没了昨日那般嫌弃。

余万心里打起了算盘,没去传达消息,先跑去练老爷那里,殷勤的伺候着,他茶沏的好,练容瑜因着他这一点,留在身边当心腹许久,上午过了一半才记起来练启棠的命令,跟练老爷提了一嘴。

练容瑜摆摆手,让他继续留下来沏茶,吩咐晋良过去带人,到晌午他才回去,兜里揣着练老爷赏的银子,喜笑颜开的,待推开小主子的门,就见人一双眼睛冷冷地瞧着他:“我让你把郑强带过来,人呢”。

余万瞧见他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说是练老爷吩咐晋良去了,不知为何,小主人听见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更加阴冷,他只好说自己现在就去看看,刚一转身,就瞧见晋良把人送过来了。

郑强昏迷着,被晋良牢牢抱着,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一点一点滴在这东苑,滴在练启棠的心口上,背后的伤口可怖,一身破破烂烂的样子。

练启棠此时已经再听不到外物的声音,他的双眼里只有郑强此时脆弱的样子,天旋地转,呼吸很快粗重起来,心在被一寸寸撕裂,密密麻麻的疼涌上来,封住了他的思考。

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眼尾发红,手上的青筋爆出,他在想,如果现在把晋良和余万杀了,把院子里除了郑强的其他人全杀了,顺利逃出的可能有几分。

但高墙遍布的练府,让他不敢尝试,不敢拿郑强的安危去堵,愤怒使他控制不住站立,脚已经要往前走抱住自己的爱人了,但是还不能,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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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他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

“练少爷,人给你送来了,瞧你,不会是心疼了吧”,晋良笑的欢快,眼睛眯在一起,细致的观察着练启棠,见对方一动不动,只在思考着什么,心里对于顺利带走郑强的把握又明确了几分。

练启棠冷哼一声:“你把他伤成这个样子,若传到我未过门的妻子那里,成何体统,先把他放下,余万,去拿些药把郑强的血止住,再放张睡塌,等他醒来再遣走也不迟”。

晋良心想,就是说嘛,昨天见练启棠这么着急郑强,还以为这厮有多爱呢,果然跟他这般从底层爬上来的人,必不会放过向上走的机会,对比功名利禄,童养媳算什么呢,他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余万缩着脑袋去办了,着急差人拿来睡塌,又喊来府里的大夫,郑强被安稳的放在上面,就在这院里躺着,苍白的脸,额头上有一块醒目的伤口,血淋淋的,练启棠转过身,一副不想看见的样子。

别人以为他是厌烦,余万忙差人拿来屏风,挡住大夫给郑强上药的画面,练启棠就在那站着,他听着后面的声音,知道他挂念的人就躺在那,受了很重的伤,他看见了,一滴滴血落着,后背满满的伤痕,那么好的人,时常把他抱入怀中温声安慰的郑强,就这样被别人作贱着生命。

练启棠满目血红,他在狠狠地压抑自己,愤怒告诉他,他想把晋良和所有对郑强不好的人都碎尸万段,但理智又阻止他为爱的人复仇,甚至在仇人面前,他还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当真痛苦难捱。

手心的伤口再度溢出血来,练启棠好像不觉得痛,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把郑强安全的送出京城,少年的人就此破碎,连那不曾实现的江南梦,也成了过往。

待郑强醒来,看到的就是练启棠一身华服,坐在不远的前面,眼神冷漠,看他的眼神,竟和晋良没什么区别,旁边跟着好些人,他全都不认识。

痛意遍布全身,他挣扎着坐起身,几度张口,也喊不出往日那个熟悉的称呼,练启棠的眼神过于陌生,陌生到让他觉得这只是一场噩梦,而不是真正的小棠在看着他。

突然一声高喊:“童养媳郑强,年方十八,从今日起,遣散回家,念其性格温和,贡献不小,特许白银百两,日后不许再踏入练府,不许在他人面前提起曾为练家童养媳”。

一个不认识的人拿着一张纸,走到他面前,告诉他,画完押,从此就和练府告别了,郑强此刻身上所有的痛意好像都化作实质一般,重重的刺向他的心。

遣散回去是什么意思,不许踏入练府又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练启棠的人吗,为何,为何要这样说。

他一双慌忙无措的眼瞧向了练启棠,往日会在他面前耍小孩脾气的人,此刻脸上被冷漠填满,甚至因为他愣愣地反应,有了不耐和厌烦的情绪。

他不信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只一个月未见会变成这样,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他心心念念的小郎君,才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郑强直起身子,痛意也赶不上此刻想抚摸练启棠的心,周围的所有人他看不见似的,只一步一步颤着身子,走向爱人身边。

有下人想拦着,被练启棠摆手止住了,郑强就这样,走到小郎君面前,因为体力不支,终于走到面前的时候,扑腾一声跪下,满脸泪水,颤颤的手就这样要摸向小郎君的脸时,被练启棠扭过头,生生避开了。

他注视着郑强,缓缓开口:“往日种种,皆成过往,你我,从此再无关联”。简单几句话,郑强像听不懂一样,只无措的摇摇头,干涩的唇被留下的泪沁湿,疼痛的心因为练启棠的话再度破碎。

郑强慢慢收回了手,抖着唇:“小棠,小棠,不是这样的,你说过你爱我,你还说,要带我去南边,过我们想要的生活,这些,全都不作数了嘛”,他声音凄凉,明明是被骤然剥夺爱的人,却不敢大声斥责剥夺他爱的人。

他以为,练启棠会笑着告诉他,刚才的全都是一场闹剧,不是真的,还会像从前那般,依赖的靠在他怀里,但小郎君没有。

往日最喜欢练启棠的眼睛,那里明亮,泛着光,还有他的身影,现在这双眼睛,盛满的全都是对他的厌恶,好像他不该出现在他面前,不该说出刚才那些话。

“空口承诺而已,你当真了?”小郎君话里带着笑,他把郑强因为激动攀在他膝盖上的手,一点点掰开:“我说爱你,你真以为我爱你?别做梦了,离开练府,才是你最后的结局”。

说完招招手,让人把遣散的契约拿来:“印上手印,离开就行了,从此再无瓜葛”,他话说的狠绝,但郑强总觉得,练启棠的眼睛深处,盛满了悲伤,他隐隐约约感知到,面前的人,似是难过的。

郑强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最爱的人面前,他向来做不到隐藏自己,他虽不明白小棠为何变成这样,但他骨子里对练启棠的信赖,让他不想就这般和最爱的人分别。

“我不想离开,那一百两我也不要,我,我就在你身边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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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就好,其他的都不求,好吗小棠,求求你”,他上前抱住练启棠的腿,满眼泪水,卑微至极。

练启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抽不出小腿,便一脚踹过去,郑强被他踢出去,倒在地上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脑袋,他顾不上,毫无姿态的继续向前爬,再次紧紧抱住小郎君的腿。

像毫无依靠的人,终于抓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即便受到的是伤害,也只记得对方从前的好,眼泪扑簌簌的落,抱紧小腿的手却一点没松开。

“郑强,你只是个乡村农妇,你会什么呢,往日你给我做的种种,以后我会拥有更好的,我还需要你做什么呢”,练启棠毫无起伏的声音传过来,郑强止住了呼吸,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无法反驳。

突然想到什么,他连忙抬头看向练启棠,带着被认可的渴望:“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身子吗,以后我定天天满足你好不好,你做什么我都不拒绝,别抛下我,好不好”,语气诚恳万分,他希望对方能够因为他的话而改变主意,这似乎是他,最后的用处。

练启棠像是忍无可忍,再次踢开紧紧抱着他的人,让下人钳住郑强,就这样直视着郑强的泪眼,一字一句道:“父亲昨天告诉我,我的排名在三甲之内,太傅欣赏我,决定将他的嫡次女嫁给我,而你,比得过她吗”。

说完了又笑笑,像嘲笑,他开始大声斥责郑强:“我想要的,你能给我什么,我娶了嫡次女,官路只会越来越通畅,而你,只会带给我阻碍,你瞧瞧这周边,哪一个不比以前更好,连衣服都是上乘的,这所有的所有,你能给我哪一个”。

郑强愣愣的看着陌生的练启棠,说不出话来,开始因为对方的话自我怀疑,是啊,自己能做什么,自己只是一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人,他因为练启棠的话,眼神晦暗,失去了光芒,嘴唇苍白的颤抖着。

“连遣散你回家,都是因为嫡次女不喜欢你,离开练府才应该是你最后的结局”,练启棠说了最后一句话,郑强已经无法再纠缠了,连他都在想,或许,或许自己离开,才是小棠最想要的,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遣散的契约被再次拿到眼前,他的拇指被印上了红泥,郑强被制住,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他很想反驳,很想说不是这样的,练启棠明明,明明很爱他,小少年不是这般的人,但现在的练启棠让他不知该如何坚持,他曾经以为的坚如磐石的爱。

手指快要沾上纸张的时候,郑强突然挣扎了起来,抽泣的重复着不行,这样他的小棠会伤心的,似是有些不清醒,一直在说小棠在等他,求他们放他离开,哭声遍布,下人已然抓不住他。

他用尽最后力气做的挣扎,换来的是他最爱的小棠,走到面前,用那双曾经爱怜他许久的手,无视他的哀求,无视他的话语,硬生生的掰开蜷起来的拇指,按在那张宣示着他们未来结局的纸上。

郑强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那张纸,肥软的身子伤痕遍布,但这些都比不上他此刻绝望的神情,他再看看站在眼前陌生的小棠,明明触手可及,但他明白,是真的永远的失去了记忆中那个,明朗又可爱的少年。

练启棠冷声说着,出府后,会有载他回家的马车,因为有钱财,会派人护送,声音沙哑,带些别人察觉不到的颤抖,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郑强。

郑强没回话,直到被送出府,也没再说一句话,神情木然,似是真的对练府没有一丝留恋,等坐上马车,周围没了人,才开始无声的流泪,对于他和小棠的往日,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抓不住,带不走,唯留一腔破碎的真心。

练启棠自他走后,吩咐了几个武功高的人把晋良带来,屏退了其他下人,之后一直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刚才的所有画面出现在他面前。

受伤的郑强,哭泣的郑强,每一个,都让他心如刀割,少年人颓然坐着,他愣愣的看着那张纸,双眼通红,他记得郑强所有的话,记得对方卑微至极的发言,记得对方为了能让自己回心转意说出的那些,痛斥心扉的哭诉。

练启棠突然掩面而泣,再也承受不住,少年人往日清脆的声音此刻变成绝望至极的哭声,身体从椅子上滑落,跪在地上,脸贴着郑强跪在他面前的地方一声声低泣着道歉,他恨所有人,恨自己,恨伤害郑强的一切。

待他功成名就,一定要将这些人打入无间地狱,而自己,如果郑强不愿意原谅他,他便用一生赎罪,只求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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