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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市一中结束了期末考试,经过一周的休整后,新一届的高三生返回校园。
或许是受到了“追梦”十七的刺激,周衍在他二叔时不时的鞭策下终于萌发了学习上的主观能动性,同时,为了更加激励自己,他甚至主动申请住校。
大洋彼岸的周老爷子十分欣慰,视频里对着乖孙承诺了一堆高考后的嘉奖。周仲予这下倒也省心,起码那孩子不会再有事没事就皱着眉头教育他了。
八月中旬,历经近一月的题海洗礼,周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高三辛苦,需要暴饮暴食」
周衍拍了张面前精致的碗碟,在等待的间隙里发了条朋友圈。
任何值得纪念的日子一旦带到生意场上,就变得乏味又无趣。今天是他二叔的生日,晚宴觥筹交错,但周衍除了自己面前的食物,对其他丝毫提不起兴趣。
指针转向21:30,一旁的手机响了两声后屏幕自动熄灭——是小五哥发给他的信号,周衍整理衣服,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二叔,我明早还要上课。”
“对不住,家里有个高三生。”
狡猾的男人。周衍装乖老实背着自己的书包,手里夹了本《教材全解》,扶着佯装醉酒的宴会主角,提前离场。
周仲予上车后松了领带闭目养神,他喝了点酒,但远不至于醉,只是连日来公司事情多,积累的疲乏感被酒劲催了上来。
“你回学校还是回家?”
尽管明天是周六,但高三学生是要早八晚六补课的。
“宿舍应该关门了,我回家睡一晚吧。”周衍忽然贪恋起自己家里那张宽大柔软的床。
车厢里安静,周衍百无聊赖地回复了几条评论,又窝在座位里点开消息99+的班级群。
“我靠……”
手指划拉着屏幕,他不自觉坐直身体,“我们学校好像出事了……”
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但不过两秒,周衍听到他二叔开口询问,“什么?”
“怎么了?”
从酒宴开始前,周仲予就莫名有种不安,此刻大脑突然清醒得厉害,他在昏暗的车厢里睁眼。
耳边的回话有些滞后,手里已经下意识摸出手机,他盯着屏幕最上面躺的着一条未接来电——时间是两小时零十二分钟前。
“好像是食堂……食物中毒吧……好多人都被送去医院了……”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周衍翻到最上面的一条消息,“快两个小时前吧?我看这张照片是七点三十六……诶?”
话音未落,手机被直接拿走。周仲予快速浏览着群里对话,消息杂乱,众说纷纭,照片也都拍得模糊。
他一手翻着信息,另一手点开自己手机,直接回拨过去。
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周仲予挂掉电话,打开定位软件——小红点一跳一跳的,停留的位置是市中心医院。
“去中心医院。”
“诶?”周衍捧着被丢回来的手机一头雾水,虽然学校出了事,但和他二叔唯一有关系的人就是自己,而自己正好端端地坐在他身边。
周衍困惑了,但他没敢直接问,因为他突然发觉车内的气氛变得微妙,余光里他二叔皱紧了眉头,姿态也不似刚才那样的放松。
去医院的路上,小五已经查出了事发原因,食堂晚餐里提供的荷兰豆没有焯熟,导致部分学生食物中毒。但林深的具体状况还不清楚,不知是随着学生去帮忙照顾,还是自己也食用了。
市中心医院向来人满为患,但学校集体食物中毒这件事还是严重,一楼已经聚了一些长枪短炮的记者,小五在前面带路,三人直奔西侧急诊。
医院病房是不够用的,一中统一样式的校服显眼,学生们大多被安排在摆在走廊边的床位或是长椅上,精神状态稍微好一些的可以靠坐着挂水。来了很多家长,远处隐约有吵闹声。
几乎每个学生边上都有人陪着,或家长,或朋友,或老师,周仲予一个一个找过去,终于,他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男孩。
那孩子蜷在半张长椅上,另外半张躺着一个学生,学生被家长搂着护着,仔细陪着打点滴。
医院走廊开着冷气,头顶是冷色光源,有好心的医护给男孩披了件白色外褂。额发是乱的,似乎还有些湿,领口下露出的半张小脸苍白又脆弱。
小孩孤零零的,在人群里那样格格不入。因为是老师,因为是早已独立的成年人。
周仲予定在原地,愧疚感后知后觉,像是毒素一样疯狂麻痹了他的心脏,然后是痛。
“诶?!这是我林老师?!!!”周衍惊了,他不可置信地跑了几步上前,群里并没有他深哥也中毒了的消息。
“周总,抱歉!”
副院长匆匆赶来,周氏医疗是中心医院的重要投资人,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托人查过,周家小少爷并不在这批学生的名单里面。
', ' ')('林深被迅速转至顶层vip病房,但他摄入量稍大,一瓶点滴挂完,人还没醒。
浅灰色短袖上沾了些干涸的呕吐物和难闻的味道,男孩在周仲予赶来之前已经吐过一次了。护士拔了针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关了门出去,周仲予从衣柜中拿出套崭新的病号服,准备给爱干净的小孩换上。
周衍目瞪口呆,事实上,早在十几分钟前他二叔一把抱起他昏迷中的老师并在路人注视下将人带离冰冷走廊时他就发觉出不对了。这样英雄救美又帅又酷是没错,因为深哥是他的班主任所以多照顾一下也合理,但直到他二叔丝毫不避嫌地准备亲手给人换衣服时让小五带他出去,他突然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了。
“我、他……?小五哥你看见了吗??我二叔……他们……?????”
小五面无表情,努力公式化地不顾反抗把人迅速带离。
“啪嗒”一声,门在身后被关好了,一切声音被迅速隔离。
周仲予手里动作很轻很稳,换衣服全程小孩都乖乖的,一动不动任他摆弄。扎针的护士可能忙中出错,在手背上留下了多余的一处血点,现下那处有一小片乌青。
小孩怕打针,是那样娇气怕痛。
周仲予给人换好了干净的病号服,又去配套卫生间洗了块热毛巾出来。擦了脸蛋,又擦身体,做完这一切,周仲予还是没有一丝困意。
老旧的手机在床头充电,他的小主人也一样,需要好好休息。点滴后的一小时内应该还会吐,周仲予记着科室主任的叮嘱,不过吐是好的现象,可以把毒素排出。
小孩安安静静地躺着,周仲予用手背试了额头温度,有点发热,但这也是正常现象。他坐在床边,拉过一只软绵绵的手,不轻不重地揉着捏着那里的指节,安静空间里,他再次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个未接来电。
胸腔里闷着一口气,他不愿去想象男孩痛苦又无助的样子。他会失落,会难过吧。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唯一拨出去的电话却无人回应。
小孩睡得不安稳,身体不舒服,眉头一直皱着,周仲予后来干脆上床靠坐在床头,把人揽到身边拍着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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