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憋着呼吸,用极缓慢轻柔的动作越过他的身躯朝床沿移动,但就在她单脚处碰到脚踏同时,后头不幸地扬起了死神的召唤声。
「想去哪?」
完了!她的小命……休矣!
「洗手、洗脸……」她咽下一口唾沫,强自镇定。「还有洗澡……」
「哼。」
「是我错了……」她哪敢听漏那声极为轻蔑的低哼,只求好歹能留个全尸。
靳玱阳什么也没说,而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沉默。
不过,现下她身上满是炭粉跟污泥,他应该没有兴致叫她脱衣吧?
「妳……」
只是闻声,她便浑身起了颤悸,近乎窒息地聆听他对她的判决,可是声音却再度中断,虽看不见后头的情况,却能感觉他的视线紧锁着她不放,好比鹰隼盯上的猎物一般,动与不动都难逃其爪。
他……到底打算作什么……要说不说的……精神酷刑啊……
靳玱阳凝睇那彷佛微微发颤的娇弱背影,既没继续开口,也没让她转身,他神情显得若有所思,却非不满愠怒。
无可否认,他曾想大作文章,就在他挡下绿竹瞧见那画像之时。
经商多年,自然见识过不属于本土的海外画作,但养在深闺的千金竟能练就如此的画技,倒是出乎他意料。他素喜丹青,她于此时展露这一手,无非是想引他注意,那他又何不奉陪?看她能玩出何种花样。
但前往花园的他,见到的却是俯蹲于地、双手掬土葬花的她。
牡丹花海之中,单薄身姿我见犹怜,而恣意扑蝶的她,又是那么娇俏率真,令他惊觉西门娥眉不过是名天真烂漫的少女,却成他争强好胜的牺牲品。
夕阳余晖朦胧,她瞧不见刻意隐藏的他,他却瞧见了她无法隐藏的泪。
她的哭泣,哭进他的心坎。
她的眼泪讽刺着他的愚昧,为了一己之私蒙蔽心窍,他听着她的低泣,每一声都在控诉他的残忍。
她是无辜的,而他打从一开始便清楚知道。
不愿承认胸中一缕内疚,向来的傲慢自高也不允许自己对她安抚怜爱,于是他放任她累了、倦了、睡了,才伸手将那轻盈的身躯拥抱入怀。
她在他怀中睡得极沉,一路走至日啸楼都未曾见她睁眼,甚至他上了床榻,轻抚着她的脸庞,依然没能让她由梦中醒来。
带泪的睡颜瞧得他心紧,却也是唯一对他无防备的时刻。
那一瞬间,他竟希望她不是西门娥眉。
共处的时日她总是醒得比他早,他误认她浅眠,而今才知她是夜不安眠。
而他靳玱阳便是可笑的罪魁祸首。
她醒了,又是那戒慎恐惧的模样,不愿与他同床共寝,甚至没敢转过身来瞧他一眼,而他只说了个「妳」字,她都能吓得浑身颤抖。
为了满足优越,折磨她、逼她服从,他本该无比畅快,却不知因何满腹不甘。
本以为能取悦自己的,是对西门娥眉的践踏羞辱。
但他发现,比起卑躬屈膝,他更乐意听见她那些不痛不痒的挑衅。
微敛眸,似笑非笑。
他想要的,恐怕已超越当初所计算。
「转身。」
「是……」唉,祝自己一路好走。
「我刚听见了……」他顿了顿,才又接口:「由妳口中喊出靳玱阳你这个王八蛋几个字,妳怎么解释?」
娥眉刷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