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要你抄。”蒙真坚持,一点也不讲情面,“你好好学学怎么孝顺你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对你爹各种猜忌,说话没大没小,不成体统。”
他这话虽说的重,可听在蒙鸿耳里却无任何情绪,蒙鸿知他爹并非真生气,遂道:“爹,我认为好的父子关系并非一定要像书上说的那么刻板,虽说这敬顺为孝,可我只是嘴上皮了些,心里对您并无半点不敬。而且,你看啊,您这几场考试都是我陪在您身边,我又是给您老做吃的,又是上下考场接送,哪一场不是孝心满满。所以爹,您又何必照着书上的条条框框来要求我,其实您心里是知道我最孝顺的不是。”
蒙真再次将目光转向他身上,却无半言,蒙鸿便又接着说:“我认为好的父子关系应该像朋友一样,父亲不一定要严厉,儿子也并非要时时恭顺,父子俩促膝相谈,有什么话大咧咧说出来,就像我与爹这样……”他搀住他父亲的胳臂,两道眉毛一弯,露出个惬意的笑,“你说是吧,爹?”
蒙真挪开目光,没说是与不是,他陷入了沉思。上辈子他作为道法上成的老祖,他的徒子徒孙们拜他时都要毕恭毕敬,而他自己也认为,徒孙们对师祖就该恭敬如命,哪能一天笑哈哈的,没大没小,成何体统。
由师徒及父子,他认为父子也应该如师徒那般,虽说父亲不必事事苛责严厉,儿子也不必事事听从父母的话,若父母是个不成好的,孩子一味地顺从,不就愚孝了吗?那样还不如不孝。
可像蒙鸿说的,父子关系搞得像朋友一样,蒙真却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
朋友是同辈关系,推心置腹,几个杯盏便可言欢。可是父亲与儿子天生就差了一辈,若是以朋友一样相处,父不父子不子,不伦不类,身为父亲威严何在。
但是蒙真非那等不会变通之人,他明白蒙鸿说的朋友关系,应是相处起来使人愉悦,并不就是乱了辈分,子不敬父,父不束子那种。
可他嘴上并不会说出来。本来来到这一世,身份处处受制,在学里与那么多小孩做同辈,到了家里还要让儿子与自己同等,那可不行,想都别想。
蒙真当即哼一声:“父为子纲,我是你爹,你就要事事听我的。我让你抄《孝经》二十遍,你就得抄二十遍,少一个字少一个点都不成。”
蒙鸿嘴角抽了抽,似是要哭出来:“我说爹,您讲点理成不成,我又没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而且这大热天的我守在考场外面等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奖励就算了,怎么还罚这罚那的,爹,你没有心。”
蒙真侧眸看他,心中好笑:“你再多话,《孝经》加抄十遍。”
“爹……”蒙鸿好不委屈,心想,他爹这是有意难他,好在他送他爹回了家自己就会返回京城,什么《孝经》十遍二十遍,他就是一个字也不抄写,他爹还能跑京城捉他来不成。上次他不也没有抄写吗,蒙真也没把他怎么样。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蒙真已走开老远,蒙鸿又两步追上,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嘴,说:“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有一天您会丢下我们离我们远去,不知是不是真,但愿我杞人忧天了。”
说者不知是否有心,但听者却有意。蒙真听了蒙鸿的话,不觉想起蒙鸿醉酒的那晚,他对蒙鸿说,他从天上来,将来还要回天上去。
当时蒙鸿醉的厉害,醒后应该不会记得那晚说过听过的话。蒙真觉得蒙鸿上一辈子的身份并不简单,洞察力很强,像是觉察出他将来会离开这里。
不过那又怎样,他修的无情道,向来寡情,真到了飞升的那一天,他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几个儿子岂能成牵绊。
“人终有一死,没有谁能一直陪伴着谁,你爹逐渐年老,终有一天会离开你们,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人之常情,你们可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蒙真说完便加快了脚步,人的生命非常有限,不管时间长短,最终的结局都是走向死亡,这也正是他苦苦修道五百年的原因所在。他要修成仙身,脱离生老病死,求得永生。
蒙鸿看着他爹远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些失落。上辈子他有妈无爹,这辈子有爹无娘,之前的那个爹他不太喜,这个换了芯子的爹他倒是挺喜的,可一想到人将来会离开这里,他就欢喜不起来。
“爹……”蒙鸿怏怏喊了一声,紧跟上去,蒙真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说,“怎么,嫌二十遍《孝经》抄不完,跟爹哭诉来了。”
蒙鸿被他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明知为玩笑之言,可这心里还是不舒展,他吸了吸鼻子,说:“不管怎样,我还是挺喜欢你做我爹的,爹,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也挺喜欢我这个儿子。”
蒙真没有说话,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橘红色,映在人脸上,发出暖和色的柔光,父子俩肩并着肩,离了贡院,回到租来的房子里。
二人歇了一晚,翌日蒙鸿退了房子,陪着他爹回香河县的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出自《静心诀》
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出自《庄子·知北游》。
八股文,试帖诗,出自百度。感谢在2022-04-09 23:02:46~2022-04-10 23:2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