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2)

<h1>第八十六章</h1>

“凯瑟琳的作品。 ”

难得,秦昊也这么识货。

所以,他就应该知道她的心情了。

“地震给震碎了,我当时就没想过会有地震这种事,不然我肯定垫厚厚一层防震泡沫了。”

“起来吧,地上很脏。”

秦昊的洁癖最让身边的人无法忍受的是,他自己爱干净就算了,还不许别人脏。

苏眉不理他,继续坐在地上哀怨自己的陶瓷。

“哎,哎。”

“你这是得了早老症吗?”

“我是得了忧郁症了,这瓷器要多少钱你知道吗?”

“你不是一向觉得用金钱来衡量艺术很庸俗吗?”

“那是因为有些所谓的艺术家太恶俗了,把艺术和金钱等同起来,我是个人,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我只是不喜欢把每一件艺术作品都明码标价或者把艺术家分成三六九等的贴上各类身价标价。”

秦昊闻言,无所谓笑道:“那你现在是怎么的?作为一个人类,你这是在缅怀你的瓷器呢,还是在可惜?”

“都有,不过最主要的是头疼。”

“哦?”

“我在想,我怎么赔得起,不然借点钱给我行吧,这辈子我恐怕是还不清的,下辈子我一定会还你。”

苏眉眼巴巴的看着秦昊。

秦昊走上前看着那堆烂掉的瓷器。

“借多少?”

果然是哥们够爽快。

苏眉分析了一下眼前这堆陶瓷可能的价值,比了一个八字。

虽然推算了一下拍卖价可能就是7700万左右,但是还是宁可多准备一些钱。

秦昊却道。

“你确定只要这么点?”

苏眉以为,秦昊大概是觉得她比划的是80万或者是800万,亏得她之前还觉得秦昊是个识货的。

于是,另一只手在空气中画了几个零。

总共7个零。

苏眉以为,这下秦昊大概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数了。

没想到秦昊还是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你确定真的只要这么点?”

“老大,8000万,少吗?你是不是没看懂我的意思啊?”

苏眉终于忍不住了,却见秦昊大笔刷刷刷刷刷了几下,写了支票给她。

接过一看,苏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动,是啊该感动,她就借8000万,接过他给了个8750万。

都说这年头,借钱是考验友情最好的方式,苏眉想,就凭着这张支票,她和秦昊的感情,就钢打的铁铸的了。

果然,有时候和土豪做朋友真心是件不赖的事情。

虽然这笔天文数字要换清楚对她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不过,她拍拍胸脯。

“我祖孙十八代都会为你秦家做牛做马的,昊子。”

听到这昵称,秦昊的表情抽了抽,大抵,不是很喜欢。

“这下,可以从地上起来了吧。”

无论如何,总算有钱了,好赖,对张军算是没有再多一份牵挂。

站起身,心疼的看着那一堆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第二遍的瓷器,压着巨债的她,心里倒是轻松了很多。

“兄弟,真的多谢江湖救急。”

“所以,可以走了吗?”

秦昊问。

如果说前一刻苏眉还对秦昊的举动觉得十分感动,那么现在,秦昊这一脸逐客令的样子,苏眉表示,那些所谓的感动,收回。

就算是要搬回来住了,好赖提前通知她一声,让她收拾一下行李,哪有这样直接下逐客令的。

不过看秦昊的样子,似乎这房子腾出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做。

苏眉凑过去:“喂,晚上让阿姨做饭干嘛?是不是和安好有约会?你们不是应该像连体婴一样粘连在一起的吗?怎么没看到安好,你是不是在策划什么特别的惊喜?透露点吧。”

“再不走,那就留下一起吃饭吧。”

秦昊这一招,无疑是以进为退。

苏眉是个多知趣的人,何况,她手里还捏着沉甸甸8750万。

这可是秦昊皱一下眉头就没了的玩意,她哪里敢惹他。

于是乎,她嬉皮笑脸道:“我没想当电灯泡,这就走,对了,你这给我的,不是空头支票吧?”

知道秦昊有钱,知道秦昊钱多的可以当柴烧,可是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秦昊刚才是眼睛都不眨巴一下,这点十分可疑。

秦昊却道:“走吧,反正你还得起。”

“你怎么知道我还得起?厉春楚的钱?秦昊你以为我是这么庸俗的女人吗?我自己有手有脚却要用男人的钱?”

面对她的质问,秦昊没说话,或者说懒得和她闹。

苏眉脸上义愤填膺的神色,陡然转了几分阴测。

“其实,有手有脚却管不住老公的钱,不能把老公的钱捏在自己的口袋里,这才是假高雅真庸俗,嘻嘻。我走了,免得你再赶人,很没面子,钱我会还你的,等我把厉春楚吃的死死的,把他口袋里挖的空空的。”

“嗯。”

秦昊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苏眉眉飞色舞的出去,嘴角,渐渐勾起一个,欣慰的淡笑。

终于,她也得到了自己该有的幸福。

*

安妮绘画工作室,如果说安好之前还觉得会不会是秦奶奶耍她玩,那么,当忙碌了一天敲定了工作室的装修方案,顺便有几个合约上签订的知名画家还到她公司报道并且工商部门等等全部认证她的工作室确实存在并且归属于她的时候,安好疲惫的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心里却格外暖。

秦奶奶,这是开始接受她了吗?明明很讨厌,却打算为秦昊接受她吗?

或者根本就是她从一开始就误会了秦昊奶奶,秦昊奶奶不过是和秦昊一种类型的人,内心火热,只是外表表现的那么不好亲近而已。

无论如何,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十分美好,美好的,只缺一个孩子。

明天上午,她预约了之前给她看病的主治大夫,过了明天,是美满着幸福还是遗憾着幸福,一切就会有答案。

透过玻璃窗,看着外头繁华的城市夜景,霓虹初上,火树银花。

出租车上,放着一首伤感老歌,王妃的流年。

这样悲伤的调调,忧郁的歌词,好心情的安好,也听出了舞曲的欢快来。

上下班时间,堵车堵的厉害,一个十字路口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彻彻底底的来了个水泄不通。

司机抱怨了一句。

“又堵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堵车的,真是要拜佛谢神了,小姐,你不敢时间吧?”

“没,我只是回家而已。”

“小姐A市人?”

“嗯。”

“看着不像啊。”

安好笑:“为什么?”

“呵呵,感觉吧,以为你是来出差的。”

“你呢,师傅,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司机师傅腼腆的一笑。

“嗯,我也是前几年才搬来的,本来是来投靠亲戚的,不过亲戚出了点事。”

“那你不回老家吗?”

“不回去了,亲戚虽然也没帮上我什么忙,不过把我和我老婆孩子的户口转到了A市,其实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本地人,多亏了这本地户口,不然我连出租车都开不上,你们A市出租车,只招本地司机。”

“是吗?”

“是啊,小姐你不知道,看来你不怎么打车。”

“我刚回国,很多年没在这了,以前在的时候也不怎么打车。”

“哦。”

车子往前挪动了一小步,前面堵车依旧,司机大约也不是个特别会聊天的人,车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等着车流往前挪动。

安好的手机响了,司机很礼貌的把收音机调低了一些。

安好在后视镜里对他感谢一笑,接了电话。

电话,是秦昊打来的。

他今天本来是陪着安好到工作室去看看的,只是公司里忽然出了点事所以下午就过去了。

“喂,在哪里?”

他的声音,磁性温柔。

安好看了看外面:“堵车了,在国贸路口。你呢?”

“家里。”

“吃饭了吗?”

“没呢,在等你。”

“不用等我,你赶紧吃吧,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说话间,车子却开了起来,安好一看前面,原来是司机找了个空隙开了出去,一出了这个交通路口堵塞重地,车子随机拐上了一条稍微绕一点但是很畅通的路,司机还转过头来和安好解释。

“整条路估计都堵了,所以小姐,我们走国贸路可以快一点,不然不知道要堵多久,就是要多绕个三公里的样子。”

安好点了点头。

示意没关系。

又对着电话那头道:“如果没再塞车,我估计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就到了。”

“嗯,那我等你,到了给我电话,我下楼接你。”

安好柔笑一声。

“我又不是孩子。”

“我怕你找不到。”

“越说越离谱,我怎么可能找不到自己家,好了,我马上到家了,你不然先洗澡吧。”

“嗯,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其实从来都没有一次,安好坐在车上,有那么迫切的希望时间快一些,再快一些,原来,爱情的滋味,不是有一个人在等你,而是你希望的那个人,在等你。

下了车,安好就给秦昊打了电话。

“我到了,我现在就上去,你不用下来了。”

秦昊却道:“别动。”

安好笑道:“干嘛啊,我自己上去就可以啊。”

“就在那吧,安好。”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浓厚的不容抗拒的温柔。

安好轻笑一声,听话的停下了脚步:“好了,不动。”

安好的目光,一直落在她们家的那个方向,猛然一双手,从身侧握住了她的手,她一惊,本能的抽手转身。

却不想对上的,是秦昊似水温柔的眼睛。

“走吧,晚饭都快冷了。”

说完,大掌包覆住了安好的小手。

安好看着他来的那个方向,好奇:“你怎么会从我身侧出来,你早就在门口等我了?”

秦昊没言语,只是拉着安好的手,往一个安好陌生的方向走去。

安好不知道秦昊这是要做什么,不过却是乖乖的跟着走。

一幢完全陌生的楼,上了电梯,依旧是独层独户的设计,上了楼,安好看着电梯的跳动,19。

安好被带入一个摆设,装潢等等和她们家完全不同的房子,其实她知道秦昊在这个小区有几处房子,那个家不过是其中一处,不过她不知道,原来秦昊另一个家,是在这个方位。

从窗户上,清楚的可以看到她家的窗。

早上出门时候她打开的窗户透气,白色的窗帘随风飞舞,窗台上放着一个仙人球,这是她昨天下午和苏眉喝完茶后心血来潮买的,专门放在窗台上是为了阻止秦昊的特殊癖好。

秦昊喜欢,抱着她缠绕在的窗帘里——亲密。

“为什么带我来这?”她从窗口转过身,看着秦昊。

秦昊踱步到她身后,宽阔的臂膀环绕住她的身体。

“这是我爸妈相识的地方。”

“这个房子吗?”

安好吃惊问道。

“嗯,你想听他们的故事吗?”

秦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些绵远的回忆的味道。

那段回忆里,还没有他,可是,那段回忆,对他来说,却相识镌刻在石板上的古老雕刻,每一个细节,他甚至都能感觉得到。

“我父亲与其说是个企业家,不如说是个慈善家,从他成年开始,他的慈善脚步就从未停止过。他资助过的孤儿和的困难家庭,多到数不清楚。三十一年前,他二十三岁,家里的生意在那一年不是特别好,爷爷未雨绸缪想给子孙留点钱就买了几套房,其中一套写在我爸爸名下,就是这间。”

如果秦昊不说,安好完全看不出这间房有三十多年楼林,她一直以为,里海小区里所有的房子都是同一批次建起来的。

不过仔细看,这房子很多摆设,装饰,确实都少了些现代的气息。

“所以,你妈妈也是住这里的住客吗?”

对于那个故事,因为秦昊起了个头,安好生了一股浓浓的兴趣。

“我妈妈其实是个贫困的钢琴老师。”

安好知道秦昊妈妈是个钢琴老师,这在家宴的时候,秦家大姑姑说过,却不知,秦昊妈妈是个贫穷的钢琴老师。

“我妈妈是钢琴学院的学生,还参加过很多国际钢琴比赛,可是后来,伤到了手指,所以只能到钢琴学校教钢琴。原本那些年参加比赛的收入也够他们生活无忧,可是我外公是个赌徒,偷走了我妈妈的银行存折输了所有的钱,还输了房子,车子,我妈妈的钢琴,还有他自己的命。”

安好是吃惊。

这和她想象中的秦昊妈妈,差一些。

她以为,那会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出生,即便未必光鲜艳丽,却也至少是温馨美满的。

她没想过,秦昊的母亲,会有一个,和她一样难堪的背景。

她甚至感觉到了,那天为什么大姑姑说到秦昊妈妈的东西被全部搬到仓库的时候,会忽然打住了。

甚至,她感觉得到,抱着他的秦昊,因为心疼,而收紧的臂膀。

“所以我妈妈,买不起这里的房子。就算是三十一年前,这里也是全市房价最高的地方。她和我父亲的相遇,是因为我父亲心血来潮想学钢琴,又怕到家里学我吵到其他家人,那个时候,只有我大姑姑出嫁了,其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秦昊停顿了一下,牵着安好的手走到一间房门口。

打开后,透过客厅的灯,依稀可以看到房子正中间摆放着一架钢琴。

秦昊打开了灯,安好才发现,房间里除了那架钢琴之外,还放着一把小提琴。

“所以,我爸爸想到了在这间房子,他买了一架钢琴,因为买钢琴的时候不小心把乐器店墙壁上的小提琴撞倒了,磕坏了一些漆,我爸爸也一起买了回来。然后,他请了钢琴老师,是个退休了的国家交响乐团的钢琴教师,也是我妈妈的导师。”

秦昊的故事到了这里,钢琴的盖子已经打开,他的指尖轻轻落在一个白色钢琴键上。

叮,清脆一声。

“后来,导师要出国去帮女儿带孩子,所以给我爸爸介绍了我妈妈。导师说,那个孩子虽然再也没法弹奏出一些高难度的乐曲了,但是如果你仅仅是要学钢琴,那个孩子再适合不过了,她在学校当老师,对着那些孩子,最有耐心了和细心了。”

秦昊修长的手指,优雅的就像是蝴蝶一样落在钢琴键上。

安好没追问她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他弹奏,他坐了下来,只用了一只手,简单的弹奏了一个曲子。

谈完,笑看着安好。

“这个练习曲,是我妈第一天见我爸的时候,弹给他听的,我妈对我爸说,这是最简单的练习曲,我爸却很尴尬,说他连最基础的1234567都找不到在哪里。”

“呵呵。”

安好轻笑一声,坐在秦昊边上,指尖轻触,奏出了一个低音区的12345671。

“我学过一点,那时候我爸爸总想把培养成全世界最出色的女儿。”

“我妈妈,大约也想把我爸爸培养成全世界最优秀的学生,所以,没有导师说的温柔和耐心,她对我爸爸很严厉,每天布置的任务要是没有完成,第二天她就不上课,我爸爸一开始大约只是觉得好玩才想学钢琴,学到后来才发现,简直是煎熬,花钱找罪受。”

“那后来呢,你爸爸炒了你妈妈吗?”

“嗯,炒了。”

“啊!”

虽然明明知道最后两人是在一起的,却被秦昊的故事带入到了当时,心里,对那两个人,起了牵挂。

“我爸爸炒我妈妈鱿鱼的那天,是发着脾气和我妈妈说老师我请你来是来教我的,不是天天来骂我的,所以明天你不用来了,这是你到今天为止的工资。”

“呵呵。”安好忍俊不禁,都可以想到秦爸爸当时的语气和脸色,“那你妈妈怎么说?”

“我妈妈就只说了一句话,上课。我爸爸起身说不需要上课了,你可以走了。然后,我妈妈从那一信封的工资里,拿出了一天的工资,放到了钢琴上。说了句,再见。”

安好的心,完全悬着。

都闹到了这么僵的地步,最后到底是怎么在一起。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个多月后了,我爸爸去朋友家,正好看到给朋友家小孩上课的我妈妈,温柔,耐心,也很美丽,长长的头发的倾斜下来,搭在白色红花的连衣裙上,腰上系了一条棕红色的细腰带,完全和那个他所认识的老师大相径庭。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人了,接过和朋友喝茶的时候说起孩子的钢琴老师,报了姓名,我爸爸才知道没认错人。”

“你爸该特别纳闷吧。为什么都是学生,但是你妈妈的态度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啊,所以他在朋友家留了很久,等到我妈妈下课了就紧追了出去,大概是因为心里头憋着疑问太心急,拉住了我妈的手臂。我妈妈转过头看到我爸,有点吃惊,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和我爸问好。我爸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区别对待学生。”

“我其实也很好奇。”

“我妈说了,她不会教一个不尊重钢琴的学生。”

“你爸怎么不认真了?”

“我爸也委屈,就问了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妈妈说,没有一个用心对待钢琴的人,每天会沾了一手的香精来弹琴。还有没有一个用心对待钢琴的人,会在钢琴上面放滚烫的茶杯,吃了一半的面包,梳子,领结这些,钢琴不是置物台,钢琴也是有生命的,那种生命只有懂得钢琴的人才能听得懂。这些把我爸爸说的面红耳赤,我妈妈甩开了我爸爸的手就走,我爸爸其实心里还是很愤然的,觉得我妈妈教训的也太过了,她如果不满意说出来就是了,何必一个人生闷气,然后把这都小气的记在心里。”

显然的,好像闹到了更僵的地步,安好真心怀疑,这样一对冤家,是怎么可能走到一起的。

秦昊的故事,在继续。

他的声音继续响起的同时,悠扬的钢琴曲,也缓起。

“我爸和我妈的缘分,从钢琴开始,差点因为钢琴结束,却也正是钢琴,让这段缘分,修成了正果。那一年我妈妈兼职多份钢琴家教被学校发现开除了,没有了固定收入,她只能拼命的揽活,但是因为对学生的挑剔而不断被辞退,那年我外婆去世了,我妈才知道,我外公欠下的钱,还有一笔没还,而在外婆葬礼上,那些人来闹了,还把我妈的钢琴砸烂了。那是我妈妈比赛的钢琴,她手指手上退了后,团里送给她的,陪着她走了很多年,打过很多胜仗,拿过很多荣誉,也经历过很多的心酸和难过。我妈眼睁睁看着钢琴被砸了当场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爸在拿着钉子,胶布,一点点的沾她的钢琴。”

“那架钢琴,还能用吗?”

“不能了,几乎都给砸烂了,黑白键也少了很多个。我妈妈下床站在钢琴前,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只是问我爸爸,可不可以借点钱给我。我爸爸问多少,她说2万,我爸爸一句话没多说,直接借了她两万。她还了钱之后,终日坐在那架钢琴前,抱着我外婆的骨灰盒,不吃不喝不睡,不哭不闹不笑,就那样,病倒了。她本来就有肠炎,亲人几乎都了,那段时间,都是我爸爸守在她病床边上,陪着她,照顾她,她出院后,出租屋也给房东收了回去,我爸爸接他到了那个房子,生怕她想不开,雇了人照顾她。”

所以,秦妈妈就感动了是吗?

是啊,还做哪个女人不敢动,安好不觉,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是因为什么,却无从说起。

心疼,还是感动。

“我妈妈的病反反复复病了半年,我爸爸时常来看她,她终于渐渐好转,半年的时间,朝夕相处,她的柔弱和美好,让我爸爸渐陷渐深,无法自拔,他再次聘用了我妈妈做钢琴老师,我妈妈却说再也没有办法碰钢琴了,所以我爸爸让她学了小提琴。而我爸爸也报了钢琴班,努力学了钢琴,经常和我妈妈在这个房间里合奏。我爸爸就是用来一首贝多芬的小夜曲像我妈妈求婚的。”

秦昊的琴声,转了,安好知道,这是贝多芬的小夜曲。

抬手,落在键盘上。

指尖轻盈,宛若蝴蝶翩飞在那黑白之间。

秦昊转头看她,眸色如同布满了繁星的夜空,深邃,明亮。

安好对着他莞尔一笑,两人很有默契的,合奏了一曲小夜曲,其实安好的水平有限,她没学几年就家庭变故,她也再没有这个钱去学习钢琴了。

不过,秦昊刻意在迁就她,就算是偶尔错一两个的音,也能被秦昊很巧妙的弥补掩盖过去,安好终于体会到了,秦家大姑姑口中,那个钢琴天才的厉害了。

*

有太多的故事,未曾和任何人讲过。

因为一旦回忆起来,甜蜜的开头,却是那样浓郁的悲伤,这样的悲伤,即便只有一个片段,也足够将秦昊摧毁。

他心里有个足够阴暗的地方,那个地方都是恨,都是痛,都是无法回收,都是不可原谅。

可是那个地方,却也渴望阳光,恣意蔓延的黑暗,一旦一点点被剥开,品尝到了阳光的滋味,就再也不想独自蜷缩在那个阴冷的角落,腐蚀霉烂了。

为了安好,他愿意和他奶奶解开心结。

他不是害怕安好成为第二个她妈妈而故意讨好他奶奶,现在的他早已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他只是不想,让原本就失去了太多亲情的安好,从一个冰冷的家,来到了另一个更加冰冷的家。

*

婗家姑父下班回家,已经是后半夜了,洗漱了一下不想吵到老婆孩子,就在沙发上打算凑活一晚上,等天亮了老婆起床了再去床上睡。

他是个粗人,却也是个真汉子,懂得心疼孩子,心疼老婆,对这个家,全心全意。

所以,他是极不喜欢婗建刚的,总觉得那样的男人和垃圾一样,死活也都是该的。

婗建刚生病确诊不治的时,他就怕自己老婆傻偷偷塞钱给这个兄弟治病,所以一直藏着家里的存折,不过当看到婗家姑姑为了给婗建刚治病下班后还到医院做护理工,周六日也借口要加班没日没夜的在医院兼职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拿出了所有的继续。

不过事实证明,治不好的病,又何苦呢?

积蓄没了,孩子上的是城市里的好学校,老家里有父母养,沉重的生活压力,压的只能每天奔波在这个城市中,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又到天黑。

跑出租,这种活上了年纪的人,有几个愿意做,夜班,上一晚,伤一年,可是没法子,存折里快要个位数了,眼看着孩子马上又上高中了,除了没日没夜的做,还能怎么办。

原本还指望着把婗建刚那房子出租了赚点钱,回头给安雅留下一份,他们暂时就先借用另一部分,可是那晦气的房子,在信息部挂了几个月了也无人问津。

昨天倒是有人要租了,结果一看,是一个建筑公司给工人找住处,问了下说要住20多个人,弄那种宿舍上下铺的,这隔壁邻居能答应,20大口人,能给那个小巷挤死去,他也就回了。

现在想想,多少有点儿后悔,其实就算是扰民,大不了到时候再说,能收一个月房租就收一个月再说,他干嘛好心眼给别人考虑这么多,这个世道,谁还不是为自己着想,好人有几个见得有好报的。

想到这,他感慨的翻了个身,如果早知道城市里的生活会压弯人的脊梁骨,他也就不来了。原本以为,离开了那个小地方,到了这种最发达的地方,生活就会出现什么变数,现在看来,这变数确实有,就是越变越惨而已。

可怜那积攒了一辈子,卖掉了老家的房子的钱,全在婗建刚身上打了水漂,他当时心要是硬一硬,不拿出来那本存折就好了。

“哎!”寂静的夜,只听得到外面的狗吠声,平常出车回来累的倒头就睡,今天他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想到银行里那笔白白打了水漂的钱,他就心疼。

婗安雅他是没指望她能还,好好的书不念了,大学不考了,现在天天不知道在哪里瞎混,前几天还来借钱了。

说到这他又后悔,他老婆给那孩子拿了300的时候他怎么就知道抽烟不说话呢,300啊,生意好的时候也得跑半个晚上,这钱还得往出租公司交上一大半,他当时怎么就一句不坑呢?

这钱啊,他给的真实不窝心啊,自己和个死狗一样累死累活的,却到头来都给了别人家。

老子生病花了他好几万,女儿拿他的家的零零碎碎算算少说也又个万把了。

肉疼,可是能问谁去讨。

婗安好?别说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就说这人在哪里,谁知道呢?

今天跑出租的时候倒是遇见个乘客和电视里的婗安好长的有点儿像,可是仔细看看又不像,电视里的看上去没那么好看,车上那个一直在笑着,电视里的那个一直都板着脸,怎么也不像

他还笨拙的搭讪了,结果聊了两句感觉更不像,对方是A市本地人,这就是说一直生活在A市,可是安好可是个外国人,不错,那叫个什么,外籍华裔,说白了还不是外地人。

还有,那小姐还接了个电话,看那幸福的样子和通话内容,显然是老公之类人。

他把人家送到的里海小区,人家说这是她的家,可是安好在A市一直住的酒店,哪里来的家,说来说去,反正不可能是安好了。

“哎!”沉沉叹息一口,反转了个身,沙发太软了他腰疼的厉害,索性往地上一躺,也不管脏不脏,做这一行的,还能有多干净,那那城市的烟尘,一口口的吸一天。

往地板上一躺,凉快,也硬实,舒服了,他也不再乱想了,呼噜声,渐渐响起。

*

“老刘,你怎么又睡在这里。”

婗家姑姑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婗家姑父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婗家姑姑心疼的很,伸手推醒了她男人。

婗家姑父朦胧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人还在梦游状态,就往房间里梦游了进去。

婗家姑姑心里酸的很,看着那沙发,打定了主义今天晚上她先在沙发睡了,等她男人回来再一起回房睡,天天这样,晚上跑车,睡沙发要不就是地板,这人还吃得消。

进了厨房,女儿是放暑假了,不过城市里孩子竞争激烈,她们也入乡随俗的给孩子报了个英语补习班,她孩子成绩不大好,尤其是英语,从小镇转来的,根本跟不上这些大城市的孩子,请家教太贵,一个专业的英语来说就得一小时50多,一天2小时就是100,一个月就是3000,这顶了她一个半月工资了。

所以报的补习班,几个英语专业的大学生办的,补一个上午,一个月1000,也吃力,可是咬咬牙怎么也不能让孩子的功课落下。

这孩子,就是她们夫妻的希望了。

刘晓艳起床第一件事,不是洗脸刷牙,而是到阳台上看了一眼她养的花花草草,用嘴巴当洒水壶喷了好几口水,才心满意足的出了房间,进洗手间洗漱。

洗漱完婗家姑姑就在哪催。

“赶紧吃饭哈,妈妈要去上班了。”

“我知道了妈,你路上小心。”

“上课别迟到,知道吗?交了钱的,一分一秒都是钱啊。”

刘晓艳有些厌烦这句话:“知道了知道了,妈你赶紧上班去吧。”

“对了,你改名字的事情我昨天去街道办问了,有点麻烦,看来要找人拖拖关系啊。”

“我不要改名字,干嘛要给我改名字。”

“不是找了算命的算了,你五行缺水,你这名字对你不好,而且城市里的娃娃,名字都洋气的很呢。”

“我才不要洋气,我不改名。”

刘晓艳也讨厌母亲的迷信。

婗家姑姑没再说什么,事实上不是她感应到了女儿的厌烦而打住,只有生分的母女之间,才会用不耐烦这个词儿尴尬和无措,她只是上班要迟到了。

拿了保温瓶,她急匆匆的下楼,刘晓艳听到了自行车的铃铛声,低头顾自己喝粥,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正要下楼,就听到一个戈登戈登高跟鞋踩着上楼的声音。

这房子是木质结构的,旧房子,一楼住着一对老头老太,二楼就是她们。

那高跟鞋的声音,踩在木头地板上,格外清脆。

她探头去看,就看到了一张她越长大就越不想见到的脸。

“安雅姐。”

“晓艳,姑姑呢?”

“我妈去上班了。”

“哦,那我晚上再来吧。”

那高跟鞋没再往上,走到半楼梯,窗户透进来一点点光,刘晓艳清楚的看到了婗安雅左边脸颊上的红肿。

“姐,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儿。”

婗安雅笑笑,转身向下,刘晓艳不放心追了下去:“姐,你真没事?”

“没事,姑姑说你在上英语补习班。”

刘晓艳却没听见婗安雅的话,站在了婗安雅的对面,她才清楚的看到,婗安雅的脸,不仅左边半边红肿着,右边还有点淤青,显然,挨打了。

“姐,你这是谁打的啊,这,这都是什么啊,挨而光了吗,都肿了?”

刘晓艳讨厌婗安雅,只因为婗安雅放弃了学校放弃了学习放弃了梦,而这些年,刘晓艳向来以婗安雅的成绩为自己的榜样和追求目标,婗安雅的自暴自弃,才让她讨厌婗安好。

所以这种讨厌,无关亲情,所以看到婗安雅手上,她会担心,会难过。

“姐,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谁打了你,我告我我爸,爸,爸……”

“晓艳别叫了。”

“爸爸,爸爸你来啊。”

婗家姑姑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女儿的几声尖叫吵醒,木头房子,完全不隔音,他给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冲到楼梯口,就看到了婗安雅,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痛快,不过当刘晓艳指着婗安雅的脸说婗安雅给人打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生了一股护犊子的心。

“打了,哪里我看看。”

婗安雅忙道:“没事的姑父,真的没事。”

就要走,又被刘晓艳拦住:“要不要去医院啊姐,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爸爸你看整个脸都肿了。”

婗家姑父赶紧下去,狭窄的楼梯,他也只能看到婗安雅的侧脸,果然浮肿的厉害,依稀可见五个手指头印,把这孩子细皮嫩肉的脸蛋,打的都和气球一样浮了起来。

婗安雅不想她们担心,急匆匆绕过刘海燕往下走,却被婗家姑父伸手拉住,掏了掏裤兜,摸出昨天晚上赚的一百多。

“拿去吧,买点药,别和人打架。”

婗安雅鼻子一酸,没忍心接那钱,或者说是羞于接那钱。

她任性的离开了考场,想着要用读大学所浪费掉的四年时间报复婗安好,结果呢?

她对婗安好来说,就是蝼蚁一样的存在,她还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她走了,而她最在乎的人,跟着她一起走了。

美国,她起初还发短信打电话给陆觉,但是最后,那高额的长途话费,不是她能负担的起的。

而且陆觉的回复,几乎为零,她知道,或许在他看来,她就像是个纠缠不休的碰瓷者,久而久之也就不愿意搭理她了。

对婗安好的报复计划,她搭进去了自己的未来,结果输的一败涂地。

现在的她,无疑是狼狈的。

本来想打份工作养活自己,高中肄业的学历,在这个社会根本无法立足,她只能找到奶茶店这种工作,心高气傲的她,做了几天就不做了。

然后,工作一份一份的换,老板好心就给你点钱补偿你做的那几天,多数时候,你做不到一个月,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她捉襟见肘,山穷水尽。

只能到一家游戏厅做那种陪玩女仆,工资很高,一天有至少三百多。

每天打扮成女仆模样,陪那些打游戏的男人一起玩游戏。

老板说,这是一个新兴行业,让她们自己不要带着歧视的眼光看自己,她们不顾就是和导购导游一样“导玩”而已,可是,这挡不住别人对她们的看法。

她的骄傲和尊严,似乎在那架游戏厅全部被磨光了,还遇见了一个纠缠不休的烂仔。

烂仔的穷追猛追让她厌恶至极,对方先还柔情蜜语企图融化她,发现她根本不为所动,开始耍各种无赖无耻的手段,工作丢了,再也没有任何店敢用她,钱也花光了,即便如此她宁可硬着头皮来和姑姑借钱也不愿意委身烂仔。

烂仔的无赖招数也宣布失效后,终于露出了凶残的面目。

昨天,他打了她,强吻,抚摸,羞辱……

这一切,回忆起来,对婗安雅来说,都像是噩梦,要不是他出现,要不是那个人的再度出现,或许在那条无人问津的小径,她的这辈子都完了。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太多的委屈,太多的难过,太多的绝望,太多的不堪……

婗家姑父叹息了一声,把钱塞到她手里。

“哎,不然,把房子卖了,重新去念书吧。”

婗安雅吸吸鼻子。

“谢谢姑父,我走了。”

说完,大步离开,那脊梁似被困顿压弯,可是背影,却依旧是那么的倔强。

婗家姑父心里沉沉的,口袋空空的,回到楼上倒头睡下,不想了不想了,对那孩子,就是不能狠心,狠心了,反倒过意不去和欠着那孩子什么似乎的,睡吧还是。

*

100多块钱,这是婗安雅唯一的钱了,回到家,被游戏厅辞退后她就回家住了,她没有去处,除了家里还能去哪里。

钱,是不可能用来买药的,买了药,怎么吃饭。

房子早就断电断水了,回到楼上房间,东西也早就搬空了,只有一张床,躺在床上,屋子里很闷,有种压抑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的袭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大口的呼吸着,眼泪不住的滚落,终于,呼吸也不足以减缓心口的疼和闷,她开始嚎啕大哭。

原来,不是呼吸困难,而是太难受了。

楼下,有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幻觉,在喊。

“有人吗?有人吗?”

安雅心口一紧,烂仔又找上门了吗?

想到昨天晚上小巷子里的一幕,她浑身止不住的战栗,那个声音,似乎再靠近楼上。

“有人吗?有没有人?”

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这个声音。

“你放心,我已经把里面关于你的部分删掉了。”

“别怕,别哭,他已经走了,我送你回家。”

是他吗?

还是,只是在做梦。

走到门口,开了门,门外的唐子枫正提着一包东西过来,陡然打开的门吓了他一跳。

等看清楚门里面的人后,他大松了一口气:“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这是你家,你每次都说你家到了要下车,怎么骗我呢,你家明明还要走好大一截你,怎么哭了?”

那是一阵风,凉凉的,清爽的,带着薄荷的香气,还有一些,晶莹剔透的水晶的颜色。

安雅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来。

会在她难过孤单的快要死掉的时候出现。

“唐子枫。”

他的名字,对她来说,已成了一种信仰。

每次难过的,伤心的,绝望的时候,喊着他的名字,都能够继续活下去。

昨天也是喊着他的名字,然后他出现了,一拳打飞了那个烂仔,救了狼狈的她。

今天她以为自己会难过死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这一切,像梦。

只是,如果是梦,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个房子里,不要在她这么丑的时候。

她瞬间拍上门,徒留下唐子枫愕然的站在门口。

“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只是不想被认识,这么卑微到了尘土的她,不想被他认识。

“我是唐子枫啊,你刚才不是叫我名字了,是不是,你不大方便啊,那我到楼下等你啊。”

唐子枫的声音,温和的就像是安静的钢琴曲,安雅多想醉死在这声音里,可是她害怕自己配不上听这种声音。

贴在门上,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猛然开了门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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