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昼那票关系好的玩伴,个个儿天之骄子,生下来就已经躺在普通人的终点了,实在很难混得不好。
设计行业一眼看不到头,这几个人名下又产业无数,无论是不是家中独子,都不会一门心思只从事这一项工作。
所以封言的主业在别的事情上,她毫不意外。
孟昭迟缓地回过神,谨慎道:你好,封言前辈。
席间另外几个男生立刻不乐意了,七嘴八舌地打趣:怎么就他是前辈,那我们几个是什么啊?哥哥还是叔叔?
孟昭脸颊发红。
她其实很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合,尤其谢长昼比四年前要沉默很多,鲜少搭腔。
她磕磕绊绊地跟所有人介绍完自己,谢长昼朝后超后一靠,一直手落在椅子扶手上,没看她,语气散漫,叹息似的,又透出点儿无奈:就学不会说话。
这口风带着微妙的宠溺,只能是对自己人。
一圈儿男生都笑起来。
孟昭低头,戳戳盘子里圆润的橙子。
人齐了,开始上菜。
几个冷盘热菜一样尝一口,孟昭就觉得已经饱了。
桌上都是熟人,但真正在认真吃饭并偷偷品评每道菜卖相的人只有她,因为她不说话,也没人来跟她搭腔。
他们能聊的就那么点儿事,谁结婚谁生了孩子,谁还能升谁不行了,谁拿下了哪块地、谁的什么项目赚了多少个亿,明年政府要在哪片儿划个什么区
觥筹交错好几轮,孟昭只记住了,桌上这俩嫂子,名字很有意思。
一个叫李盈盈,一个叫张宁宁。
还挺押韵,她忍不住笑。
都不是真名。
当初她在医院初遇谢长昼,那么个清俊贵气的青年,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
他偏偏就敢信誓旦旦,笑着跟她撒谎,说自己叫谢闻道。
后来孟老师听说了,也只是一笑而过,让她不用纠结。
她当时没明白,后来懂了。
纠结多没意思,他想叫什么,就能叫什么。
熟人叫他阿昼,下属叫他谢总,秘书叫他二少以前亲昵时,她贴着他耳朵,叫他昼昼。
但事实上,今天他是谢长昼,明天就能变成谢短昼。
名字没有意义,他要真想让谁找不着,那就没什么东西,能定位到他这个人。
孟昭埋着头,不动声色地舀了勺鱼圆汤,悄悄喝掉。
鲜美温热的气息在舌尖炸开,她听见一声带着低低笑意的讨饶:哎哎,夫人,给留点儿面子。
孟昭回过神,抬头看,发声的是个斯文眼镜男,坐在封言左手边,从几个人进门起,他脸上笑意就没消过。
这人很面熟,她总觉得在晨间新闻里见过,刚喊过名字,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似乎是某个发言人。
李莹莹坐在他左边,有点无奈,将他白酒拿过来倒掉,握杯子的手指秀气漂亮:不行,不能喝了,酒精肝,今晚半夜又要吐血。
封言跟另外几个人捧腹大笑,孟昭下意识转头看,谢长昼眼底也染上笑意。
这笑意很浅很浅,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醉了。
赵辞树打趣:博哥都夜半吐血了,嫂子倒是劝劝啊。
李莹莹摇头扼腕:我劝得少吗?不听,劝不住。
那就是博哥你定力不行啊。封言一本正经地转过头,指指点点,那外头的让你喝你就喝,怎么回家了嫂子的话反而不听,哥你怎么回事儿啊?
李莹莹佯作听见了什么八卦,眨眨眼,看看先生:嗯?
唐博气得踢封言椅子,笑骂:滚,你要死吗?谁跟你外头的了,你自己孤家寡人,别拉已婚的下水。
大家笑成一团,孟昭悄无声息地,又吃了两枚鱼圆。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她想起很久之前,在上海那晚。
摇曳的灯光下,她拽住谢长昼的手腕,让他别喝酒,引起一群男生没有恶意的轰笑。
她一直没明白那笑声,现在回过点儿劲。
她就一女朋友,是怎么轮到她,去劝他别喝酒的?
现在连女朋友也不是了。
酒至半酣,大家吃得差不多。
甜点上来,孟昭又夹了一枚炸麻团、一块荷花酥和一片萝卜丝饼,细嚼慢咽,将肚子里最后一点儿空也填满了。
她觉得,她可能是这桌吃得最饱的人。
也算没辜负今日这位昂贵的主厨。
她有一搭没一搭,正这么想着。
下一秒,对面的封言毫不客气,嚷嚷着支使主人:这福橙好,给我提两斤走,我路上吃。
孟昭:
还真有比她吃得更饱的。
主人笑骂一声,叫保姆去找纸箱和泡沫板。
哎,孟昭。封言拿小刀又开了个橙子,抬眼朝她看过来,声音很清澈,我这几天正跟阿昼商量,去澳门过年,顺路给我澳门的女朋友设计个民宿。我之前看过你一些设计,还怪有意思的,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
孟昭微怔,下意识:可以啊。
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项目,有钱有署名,能独立设计房子,为什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