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灯面无表情地提醒他:“职场中越级报告是大忌。”
雍极浦沉默片刻,他的视线越过元灯,在门外扫了一圈,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整了整袖口。
在他站起来的那刻,刚才那个情绪忽然失控的雍极浦似乎被飞快地迭代掉了,重新变成了他印象中那个熟悉的、运筹帷幄的、指挥若定的雍极浦。
元灯的眼皮不详地一跳。
“小灯,你往门口看看。看到了吗?他们都支着耳朵,斜着眼睛关注我们。”
元灯往后一看,这个会议室用与外部双层玻璃隔开,出了会议室便是零散的办公隔间。本来有双层玻璃和大门的加持,外边是听不到声音的,但此刻,门大敞着,只要外面的同事想,他们能知道很多东西。
任何一个员工都不想被其他同事猜忌八卦。更何况现他现在本就处境不明,如果跟空降的上司的关系表现得过于密切的话,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呢?
元灯脑子里闪过今天上午同事那一张促狭的脸,挤眉弄眼的样子令人不舒服极了。
“你什么意思?”元灯压低声音问他。
“小灯,我本不想这样的。但是如果你今天不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那我们就只能僵持在这里了。”雍极浦望着他,眼眸沉沉,“你知道我并不是在开玩笑的。”
元灯沉默半晌,用话刺他:“雍极浦,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吗?”
“对不起。”雍极浦垂下眼,长长的眼睫盖住了他眼底的思绪,但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团有形的,巨大而乌黑的悲伤将他密密地在笼罩其中。
元灯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
然后,他听见雍极浦轻声和他道歉:“对不起。我也知道我这样做非常不体面,甚至可以说是很卑鄙,控制用外界的压力去逼迫你答应我这件事情。但你不愿意见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拉黑了,我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希望我可以有一个为自己解释的途径和机会。”
“你不要说了。”
元灯深吸一口气,将雍极浦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举起手机,面无表情地向雍极浦展示空白的黑名单。
“可以了吗?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再等一下,行吗?”雍极浦再次叫住他。
“说。”
“之前我们和长辈说要回去吃饭。日子就定在今天。”雍极浦仔细观察着元灯的神色,“我爸妈让我们今天早点回去。我们要离婚的事情,我还没有跟我爸妈讲……他们不知道。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我是说,我们能一起回家吗?”他轻声问元灯,语气近乎哀求,“我爸妈他们很想你。”
元灯咬紧后槽牙,狠狠闭上眼。
这个狗男人真是太会拿捏他了!
可能谈判真的是商人刻在骨子里的本性,他们会利用一切对他们而言有优势的筹码,来最大限度地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十几年的相处,令这个男人足够了解他,知道他所有的弱点,明白他的软肋。
他很清楚,元灯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一直以来,雍伯伯和晓雪阿姨对他亲如儿子,小时候他爸爸妈妈因为工作太忙,夜不归宿,他便时常跑去雍家玩儿。
以前生病,雍伯伯送他去过医院,他病得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伯伯像座大山那样可靠。还有过梦魇的时候,阿姨还给他唱过摇篮曲哄他睡觉,声音很柔很好听,像妈妈。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记得很清楚,再想起来还清晰得犹如昨日再现。
因此,他根本没有办法在此刻说不。
“我会回去。”
雍极浦松了口气:“你这两天都没有开车来公司。那今天下班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不。”元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今天被他忽然留下来的这件事情已经够惹人耳目了,再让人看到他跟雍极浦同乘一辆车离开,还不知道会在背后被其他人传成什么样。
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小灯。”雍极浦放软声音,带着些许恳求喊他,“如果我们不是一起回去的话,我怕我爸妈他们会…”
“你在离公司还有两个红绿灯的那个路口,就是春秋大厦前面那块儿接我。”
“好。”
……
元灯回到座位上,旁边工位的同事像之前那样凑过来:“嗳,元灯,你和雍总很熟吗?”
“嗯,有几面之缘。”
同事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啊!你们认识啊!在哪儿认识的?快和我说说!”
元灯:“我在财经报纸上看到过他,好几次。期刊号我还记得,你需要吗?”
“嘁——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们很熟悉呢。”同事瘪瘪嘴,一甩头,回了工位。
时针指向五点半钟。
元灯收拾好东西,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
天光还亮着,但马路上已经拥挤起来了,车水马龙,尾灯晕红了视野。人行道上行人匆匆,夹着公文包快步走着,也有穿着情侣装的情人十指相扣,沐浴在晚霞里,卿卿我我,闲散漫步,他们就连影子都纠缠在一块,密不可分。
元灯不由得驻足,看着他们远去,眉梢眼角软了下来。
真好啊。
大家都赶着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