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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意……死了?

闻鹤来无法相信宋老板说的话,他脚步乱了也未知,丢下缰绳疾走几步,还未靠近,就先看见张府门外,下人正往上挂着白布。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宋老板一行人抬着棺椁走入张家,他想,许明意真的死了?

怎么会死呢?许明意怎么会死呢?他们上一回见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一突然,闻鹤来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想起了许明意曾问过他,如果他要离开四九城,他会不会带他走,许明意这么问,不是想求个答案,而是在隐晦地向他求救?

张家发觉了他们的事情,所以让许明意“暴毙”了,张家杀了许明意!不……不会的,闻鹤来脑子一热,抬腿间已经要往张府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没走两步,一只手攥住了闻鹤来的肩膀,“少爷!”

是闻郑,他不放心,追了上来,眼见着闻鹤来失魂落魄地就要往张家冲,眉心跳了跳,拉住了闻鹤来。

闻鹤来眼睛泛红,盯着张家大门,说:“郑叔,你松开!”

闻郑压低声音道:“少爷,你要干什么?”

“明意不可能死!”闻鹤来咬牙切齿,压抑地吼道,“你松开我!我要去看个明白!”

闻郑脑子里浮现当日那个戴着帷帽的“女人”,再想起闻鹤来平日里的作派,约莫猜出那人便是张家大少奶奶,今日办白事的主人。闻郑眉心攒紧,道:“张家棺材都买了,少爷还要看什么。”

“没见着人,我不信,”闻鹤来说,他奋力想睁开闻郑,“郑叔,你放开我!”

闻郑道:“少爷!”

“你要毁了张家大少奶奶最后的体面吗!”

闻鹤来一僵,闻郑沉声道:“张家如今对外称人是暴毙而亡,少爷去灵堂一闹,整个四九城都要知道张家大少奶奶和你纠缠不清,到时张家大少奶奶死了还要受人口舌,张家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里是四九城,不是江淮!”闻郑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少爷,算了吧。”

“算了?”闻鹤来一听那几字,根本无法接受,他说,“怎么能算了?张家杀了他!”

闻郑却很冷静,他看着闻鹤来,道:“那又如何?”

“少爷口中的明意是张家的大少奶奶,她和男人私通,这是死罪,”闻郑反问闻鹤来,“少爷难道不知?莫说张家,就是在闻家,一样要被沉江。”

闻鹤来呆了呆,喃喃道:“……是我引诱的他,郑叔,我原想带他回江淮的……”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闻鹤来摇着头,说,“明意很聪明,他不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就死了……”

他无法接受明意的死讯,更无法接受许明意因他而死,张家是何时发现的……闻鹤来不敢想,在他不知道的这些日子里,许明意到底经受了什么,偏又控制不住,千万个念头在脑海中翻滚,无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些酷烈手段,压得闻鹤来喘不过气,心脏也阵阵发痛。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他和许明意纠缠,将来一旦被人发现,等着许明意的会是什么。闻鹤来出身江淮闻家,闻家早先是江淮漕帮,江湖习气重,这样的家族尚且无法容忍女人私通,何况张家这样的世家。

偏偏他还是引诱了许明意。

是他毁了许明意。闻鹤来流连花丛,恣意妄为惯了,从来不在乎他人生死——风月场上你情我愿,好过一场,可也没谁说好了便是一辈子。戏台上唱的情再真,那也是戏,还是折子戏,所谓的折子戏便是戏里最精彩的那一折,那折过后说不得就是悲悲戚戚惨淡收场。

谁求一辈子?谁求白头?天真!

闻鹤来也是这般想的,许明意图慰藉,爱他的温柔小意,他贪恋许明意的皮囊,身体,各取所需,哪还管什么真情真心,虚情假意。

可不知从何时起,虚情假意里添了真心,可添得太隐晦,闻鹤来将将品出几分,就教许明意的“死讯”砸了个措手不及。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来得太过震惊,太让闻鹤来猝不及防,反倒无法就此舍下,非要弄个清楚明白方肯罢休。

闻郑劝了闻鹤来几回,可闻鹤来铁了心,也只得由了他去。闻鹤来本就是个极任意妄为的性子,他能为着膈应闻家老爷子,就以本名作艺名登上戏台,就足以窥见一二。

闻鹤来着人仔细地调查了张家那几日的动静,愈发确定,许明意不是病故的——张家连大夫都没请过,怎么能是病故?那不是病故,就是张家杀的人。

闻鹤来还让底下的好手潜入张家,他想,也许还活着,没死,只是被张家人关起来了……这个想法连闻鹤来自己都说服不了,张家已经对外称张家大少奶奶已经病故,又关着许明意做什么?

说不定明意跑了呢?闻鹤来想,他逃出来了——可要从怒极的张家手中逃出来,绝非易事,闻鹤来知道许明意和许家早已断交,偌大四九城,许明意能信的,约莫只有自己,若是逃了……许明意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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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他的。

不堪细想,短短几日,闻鹤来夙夜难眠,被折磨得整个人几欲发疯。张家对许明意一事讳莫如深,闻鹤来费尽心思,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许明意的棺,也要下葬了。

闻鹤来远远地看着出殡队伍里的棺椁,神情阴郁,没见着尸体,他不信许明意就这么死了。

当晚,闻鹤来带人挖开了许明意的坟。

翌日,是个阴天。

张靖遥坐着张家的车去上衙时,突然横冲出几人逼停了张家的车,彼时张靖遥正闭眼假寐,自许明意和闻鹤来一事闹出来之后,他不曾睡过一个好觉,面上也有几分无法掩饰的颓唐。

外人见了张靖遥的落魄,也只当他饱受骤然丧妻之痛。张靖遥苦笑不已,偏偏心中百般纠结,都不能对人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棺椁里葬下的是许明意的衣冠。张家二老厌恶极了许明意,原本想将丧礼草草了事,张靖遥却不同意,执意要将许明意以张家大少奶奶该有的礼节下葬。他道,张家既对外称许明意是暴毙,若是草草下葬,反倒引人怀疑。张家二老思索半晌,看着张靖遥执着的模样,便应了他。

张靖遥恍恍惚惚地想,不知许明意如今走到哪儿了,又会去哪儿?约莫是不会回津门吧,天下之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能保住命,便能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男人好,做女人也罢,一切重头再来,好好地活着。

突然,车子嘎吱一声紧急刹住了车,张靖遥整个人都前倾了一下,顿时就惊醒了。

“怎么回事?”张靖遥皱紧眉,抬头看向车窗外,啪的一声车窗碎裂声响,是一根木棒砸了过来生生将车窗砸了个粉碎,玻璃飞溅中,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化成灰张靖遥如今也记住了——闻鹤来。

张靖遥脸色铁青。

张家的车夫脸色也有些难看,没想到刚驶出巷子,就冲出几人拦住他们的车,车夫沉声道:“少爷坐好,对方人多势众……”

说着,就想重新启动车子,要带张靖遥冲出去,却听张靖遥开了口,“打开车门。”

车夫急了:“少爷!”

张靖遥看了他一眼,车夫只得应声,啪嗒一声响,张靖遥已经推开车门跨了出去。二人打了一个照面,甫对上,张靖遥一拳就冲闻鹤来脸上砸了过去。他这一下来得快,闻鹤来没避开,嘴角当即就见了血,张靖遥一记得手并未停下,拳脚相加。

疼痛唤回了闻鹤来的冷静,他阴沉地盯着张靖遥,丢了手里的棍子,抬起拳头就和张靖遥厮打到了一处,宣泄着这些时日的愤怒不安。张靖遥亦恨极了闻鹤来,无论是出于什么,他都恨不得弄死闻鹤来,而今他还敢往自己面前凑,砸了他的车,当真是新仇旧恨,炮仗似的点燃了胸中压抑的怒火。

张靖遥是个读书人,纵然学过些拳脚,哪里是闻鹤来一个戏台上文武兼修的人的对手,走过几十招,就落了下风。

“明意在哪儿?”闻鹤来攥着张靖遥的衣领,沉声逼问,张靖遥听见他口中吐出“明意”二字愣了下,没想到闻鹤来竟知道许明意的名字,是许明意告诉他的。他这一恍神,闻鹤来却不耐烦,一拳打在他腹部,厉声说,“说!”

张靖遥闷哼一声,他咽下嘴里的血沫,看着闻鹤来狼狈又凶狠的模样,冷冷道:“死了。”

话刚了,衣襟被攥紧,闻鹤来面色阴郁,一字一顿道:“张靖遥!”

张靖遥冷笑道:“你害死了他,要不是你引诱许明意,他怎会和你一个戏子厮混!”

“现在人已经死了,”张靖遥说,“昨日出殡,你难道不知?”

闻鹤来盯着张靖遥,面上突然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他轻声说:“张家葬下的是衣冠,棺里空的。”

张靖遥一愣,看着闻鹤来,这才发觉闻鹤来衣袍脏乱,还沾着泥,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重重将闻鹤来掀翻在地,握拳就照面冲了上去,“你混蛋!”

闻鹤来吃了他两记拳头,张靖遥咬牙切齿道:“闻鹤来,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了你,这里是四九城,不是你们江淮!”

“我就算弄死你,”张靖遥掐住他的脖子,“闻家也奈何我不得!”

夺妻之恨,开棺之辱,张靖遥恨红了眼,恨不得将闻鹤来活剐了。二人毫无体面地在街上厮打,困兽似的,闻鹤来被掐得喘不过气,他嗤笑道:“杀了我啊!”

“得不到想要的人,也守不住自己的妻子,”闻鹤来屈膝撞向张靖遥,拳头也已及张靖遥脸颊,他吐出两个字,“废物!”

“你知不知道许明意多好哄,我不过几句话,陪他玩一玩,他就心甘情愿地跟我好了,”闻鹤来冷笑道,“你若是对他好一点儿,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他会背叛你吗?”

张靖遥腹部吃了一记重顶,踉跄了几下,二人都没留情,拳脚是实打实的,落到身上自是疼的,可再疼,犹不及话刺向心口之万一。

闻鹤来反剪了张靖遥的右臂,将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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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道:“明意到底在哪儿?”

张靖遥冷笑一声,说:“明意既然跟你好,你为什么又不带他走?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哄骗戏耍他,拿他做个消遣,现在又何必故作深情!”

闻鹤来心中一痛,沉沉地盯着张靖遥,半晌,道:“明意离开四九城了是不是?”

张靖遥不吭声。

闻鹤来说:“我找过了,找不到明意,你爹娘不会那么好心放过明意,更不要说让他留在四九城。”

“你放走了他?”

闻鹤来自说自话,张靖遥抿紧嘴唇,不吭声。

闻鹤来看着他的神情,心底隐隐有猜测,他松开了张靖遥,嘲道:“你不会以为明意离开四九城就能安生了吧?”

“莫说外头世道乱,他一个人能不能保全自己尚且两说,”闻鹤来说,“你爹娘真的会放过明意吗?”

张靖遥神情僵住,直勾勾地盯着闻鹤来,闻鹤来却不想再与他纠缠,心中愈发着急起来,转身就大步离去。

张靖遥想,他爹娘真的会放过明意吗?

他想起他爹娘得知他私自放明意离开,他爹是恼怒的,痛斥了张靖遥一番,可京中并未传出流言,他爹娘便也作罢了。他娘对他说:“靖遥,爹娘都是为了你好。”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就只当是她死了吧。”

张靖遥抬起眼睛,看着他母亲,说:“……你们真的不追究了?”

他娘叹了口气,道:“想追究又能如何,还能将你再打一顿吗?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那许九娘已经跑了,外头这么大,要找也不是易事。”

“算了。”

算了……他爹娘真的会算了吗?张靖遥脸色大变,再顾不得其他,拔腿就折身朝家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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