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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箱子回到楼上,陈平轻手轻脚打开客卧门,“羡羡还睡着呢。”
孟恪跟在后面,“羡羡?”
“就是太太,先生。”
“嗯。”
行李箱滚轮发出细微的轱辘声,孟恪走进卧室,看了眼床上软被中间凸出的轮廓,“先放进去,找时间收拾。”
陈平应了,脚步轻了又轻,出门时悄无声息地带上门锁。
卧室窗边多了张美人榻,上面放着抱枕,孟恪没上床,将抱枕捞起来,丢一边,坐了上去。
木质椅腿跟地板摩擦,吱呀响。
床上的人不耐烦地呓语,翻了个身。
孟恪躺下,跷着二郎腿半睐,半晌,扭头看过去。
窗帘折了一个角,初升的日光映进来,女人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滑落眼前,权当眼罩。
前几次同床共枕,她每天早上也是这幅酣睡模样。
他早起换衣服、洗漱,她听见动静,翻个身,继续睡觉,等他出来,她已经用枕头罩住自己的脑袋,到点后,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孟恪单脚踩在地毯上,摇椅摆动,吱吱呀呀,走线精良的裤脚跟着晃动。
床上的人再次翻身,抽枕头盖住脑袋。
他垂眸,勾在脚背上的拖鞋啪地掉落,砸得地毯一声闷响。
这几天孟恪出差,李羡难得睡懒觉没人管。她在做梦,梦里困倦异常,却被拉去上课,她说不去,同学的脸闪现床边,拍她栏杆,她困得生气,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啪地拍响枕头。
手掌震得生疼。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山顶别墅的卧室里。
冷脸峻眉地翻个身,往身旁看一眼,继续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李羡从睡梦中惊醒。
刚才美人榻上那是谁?
孟恪?
“过年啦,年轻人打扮喜庆一点好看。”陈平将前几天品牌送过来的几套衣服推出来,供李羡选择。
李羡对时尚不敏感,叫陈平给自己挑了一套换上,搭几样首饰,撒点香水。
镜子里的女人不知道哪里发生了变化,整体忽然变得洋气精致。
看来她偶尔也可以装装富家千金。
“真好看。”陈平说,“咱们下去吧,孟先生在下面等着呢。”
李羡整个人蔫下来。
今早孟恪忽然回来,将她吵醒,她有起床气,冷着脸,表情不善,还说了句不要烦人。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句话可以带过,她磨磨蹭蹭,整个早上刻意回避他。
下了楼,孟恪正在吃早餐,她脚步顿了顿,朝餐桌走去,拉开椅子坐下。
这里的早餐很讲究,低碳水高蛋白,今早是培根、煎蛋、香肠和土豆泥,李羡吃几口瞄一眼对面的孟恪。
“先生,山顶问什么时候出发。”楼白走过来说。
孟恪说:“剧院那边十点开演。”
“我去安排车。”
“嗯。”
李羡逮住机会插话,“吃完早餐就出发吗?”
孟恪:“嗯。有别的事?”
“没有。”
李羡低头夹蘑菇丁,听见孟恪问:“不生气了?”
她抬头看他。
孟恪没看她,手里拿了份杂志,他淡笑着,“今早不是还挺有骨气。”
孟恪这人第一眼看来谦和又风度翩翩,实际上更傲慢冷淡些,大多数时候喜怒难辨。不过不知怎地,李羡觉得这句话像是他表达不爽的方式。
她脸色变了又变,低头,嘟囔了句什么,孟恪没听清,她又重复一遍:“我本来就不记仇。”
孟恪筷里夹着培根,稍顿,他勾起唇角。
我本来就不记仇。这话答得很巧,她知道他今早是故意的。
孟恪一笑,身上那种冷冷疏离感四散,变得温和。李羡抿着嘴巴,不动声色,心里对自己的机灵很满意。
她绷紧一早上的后背松懈下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羡羡,吃好了吗?”陈平走过来。
李羡放下筷子,“哎。好了。”
“你刚才叫我找的项链找到了。”
“我看看。”她起身走过去。
擦肩而过时,孟恪瞧见她阳光明媚的小脸,也许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很快收敛。
她脾气软弱,喜欢避免冲突,又不甘心太受委屈,不上不下,偶尔露出点机灵,显得整个人生动起来,又因为谨慎,立马试图掩饰。
孟恪放下筷子,靠向椅背。
李羡走得有点急,刚换的淡粉色套装裙勾勒两条丰腴韵致的腿,限制步幅,她终于想起步态不大雅观,慢下来。
吃过早饭,李羡跟孟恪一起出门,先去山顶露了个面,然后跟孟家一行人驱车去剧院。
早餐时说是十点开演,老太太出门时耽误了会儿,到剧院时已经十点一刻了,李羡本来担心不
', ' ')('能进场,看见入口处有专人迎接等待,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场戏甚至推迟了半小时才开演。
刚进包厢,就有人扑上来,“弟妹,好久不见。”
李羡定睛,大脑飞速转动,也没记起这是哪位,听她叫自己弟妹,于是叫她嫂子。
女人殷勤,“还记得我呢弟妹。”
李羡低头,手已经被她握住了。
包厢宽敞,又有几个女人凑过来,“现棠呀,记得我吗,我是表姐呀,这是你表侄,一直说想念舅妈呢。”
“现棠”
“舅妈”
李羡一人被包围,茫然无措地找别人,发现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只好硬着头皮搭话,“你、你好”她一紧张就有些结巴,也不晓得这些人会不会把她当傻子。
“现棠啊,今天这出戏是什么来着?”
“是《锁麟囊》吧,伯母。”
“对,锁麟囊!就是锁麟囊。以前过年都看龙凤呈祥,说实话听了这么多年,一点都不新鲜。正好你来了,咱们一起听个新鲜的。”
“我没怎么听过京剧,伯母您别嫌我耳朵笨。”
“哎呦哎呦,怎么会呢。”
李羡几句话将这位伯母哄得开心,周围跟着一起笑。她被簇拥着坐下来,服务生分茶水,她接过杯子,恍然发现掌心湿漉。
她不动声色,扯过几张纸巾。
这次的氛围跟上次在星河雅逸画展上不一样,这里的人她格外关注也格外客气。
她不喜欢这种被过分关注的感觉,一边应付着,一边分神寻找孟恪的身影,看了好几遍,终于在角落看见他。
孟恪跟她一样捧了杯热茶,手臂搭在扶手上,跟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看过来,没有任何救场的意思,八风不动,作壁上观。
李羡别开脸再不看他。包厢装潢典雅富丽,水晶灯辉煌,她身侧精致壁画折光泛红,照在她温驯柔和的侧脸,仿佛多了几分愠怒。
孟恪抬手,饮茶,挪开视线。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开场白,包厢里的人也经历了次洗牌。孟家家大业大,旁支繁多,只能戏前过来给老爷子拜个早年,台上准备开场,这些人就得分散去隔壁或楼下散座。
李羡仍旧坐在原来的包厢,被安排在南侧沙发视野最好的位置,婆婆权龄坐在她身边。
台上男旦出来念白。
“这个是梅香,小姐的丫头。”权龄说。
李羡看着舞台,笑着点头。
念白太长,权龄转头打量李羡,“现棠,最近瘦了是不是。”
李羡微笑,“我没有瘦,最近还胖了一斤,妈妈。”
权龄:“过年这段时间辛苦了,要不是我身体不好,爷爷过生日的事我还能帮帮你。”
李羡:“家里的事有楼叔帮忙,不辛苦,您好好休息。”
“就知道你懂事又能干。”权龄得意,“那个华能的王夫人你认不认识?她儿媳妇平时根本不露面,不像你隔三差五上山去见我跟奶奶,曾家的女儿就是有教养。”
李羡眉眼弯着,没来得及回话,权龄已经看向舞台,捧着手,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孟智元正跟这边一个晚辈聊天。
李羡了然。
孟智元一回头,权龄立马将视线从舞台上挪开,皱着眉抱怨,“这个李小珂今天怎么回事,唱成这样子也好意思出来要饭。”
李羡没说话,只觉得身旁好似有一片玫瑰花丛,傲然挺立的鲜艳头颅下满是尖锐的利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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