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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挽拍拍应雨泫的头,让他站直了,接着对凌飞弈说:“不好意思了啊,我是雨泫公司的老板,今天确实有事儿。”
凌飞弈呆呆地应了几句,目送二人相依相偎的背影远去。
“啪”的一声,a大的路灯开了,那些明亮的星星点缀在诺大的黑色幕布上,开启了又一个无名之夜。
“凌教授,我们走了啊。”
他抬起头,笑着颔首,默默目送年轻男女离开教室大门的背影。
复又沉寂的房间,再次被铃声鲜活了生命。
“飞弈?怎么了。”他边接听着电话边收拾东西。
“舅,你开车来接一下我吧,我被抛弃了,地址发你微信。”电话那头凌飞弈怨声载道。
他没多想什么,以为是凌飞弈班级聚会去了哪里玩,当即答应了下来。可当指尖正要点开微信,他心里下意识排斥这个绿色图标。
他的信息,他的位置,全都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的手机里,排列整齐如同研究数据。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响着,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停下步伐。他抿了抿唇,最终点了进去,拿上钥匙开着车朝目的地驶去。
接近之时,他隐约看到了凌飞弈的身影,可是又好像不止一个人。
平静舒缓的心脏因为轿车灯光照亮了那片小小方圆之地而骤然急切鼓动起来。他慢慢停下车,视线不禁定格在靠在路灯上紧闭双眼的少年身上。
光也总爱偏袒少年,将那红润无暇的皮肤渡了层柔意,明暗的交界线蕴藏着矛盾美学,叫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少年似是感应到什么突然睁开眼,二人视线相交之际他瞬间别开了目光,掩饰心里的余震:“你们喝酒去了?”
凌飞弈打开后车门,示意郁垣赶紧坐进去。等人都上车,凌飞弈才长叹一声道:“哪敢啊,还是咱郁哥酷,一个心情不好就来这儿飙车…”
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醉了?”
“是啊,两瓶白的呢,我还看到了红酒瓶。”
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郁垣现在神志不清的这一刻他松了口气,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苦涩与酸疼。
他发动了车子,貌似不经心地问:“那小郁平常会喝酒吗?”
“这个嘛…他好像会收藏红酒,但不爱喝。以前咱们出去玩他一喝别的酒就恶心,没办法。”凌飞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他说酒精会麻痹大脑,失去防备就会溺死。”
像是讲笑话般说出了这句话。
像在听玩笑般附和地扯了下嘴角。
可是太过无力,显得过于牵强,遮盖不了望眼欲穿的心疼。
在把凌飞弈送回家后,他看着双眼无神望着某一点的郁垣感到一阵头疼。
“郁垣?”他试探性地叫了声。
“不对。”少年低声喃着,转动着眼眸寻找落眼处,可眼神太过茫然,眼瞳涣散,显然已经神志不清。
少年唇色过于鲜艳,脸蛋红扑扑的,迷迷糊糊又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明明这么大的个子,总让人觉得可怜。
他不忍地收回视线,耐心道:“怎么不对?”
“宝贝,垣垣。”少年红着眼圈小声说。
他承认这一刻他松动了,曾经那些甜蜜又不真实的记忆如猛浪拍击沙岸,掀起渺小却锋利的沙子。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经意抬眼与镜子上的少年对视,猛然发觉自己的眼眶也早已湿润。
他狼狈地将视线移到前方专心开车,肌肉记忆将他带回了郁垣的公寓。
深夜的月亮明的晃眼,虚虚挂在上头,看似慷慨仁慈给予世间所有人一份光芒,实际上也是借花献佛。借了太阳的光,还带给人间一份浓愁。
少年乖乖地被他牵着下了车。当深秋的虫鸣过第三十声后,他听到少年低声说:“我摄入了四百五十毫升酒精。”
“…嗯?”他没反应过来。
郁垣突然停下脚步,原地定定地看着他说:“酒不好喝,我不想再喝了。”
少年身上的酒味飘到他周围,似乎感觉自己也要醉了。他藏住所有情绪道:“你想说什么?”
“不好的,我都不想要了。”郁垣低哑的嗓音几乎要被浓夜淹没。
心脏感觉被针刺了一下,他意识到郁垣话里的意思,缓缓深呼吸了一下,正要转身赶紧走却被人拉进了怀里。
他挣扎着,少年却愈发收紧。旁边泥土的湿气与酒精混合直钻进人的心窝,深黑色的背景遮盖了天地,却能看见眼前人的轮廓。
如同卡西莫多的独眼,将两颗残破的心脏看得清清楚楚。
凌负远抱着最后一次亲密拥抱的决心,忐忑地回抱住少年。他感受到少年有力跳动的心脏,和逐渐规律的呼吸声,轻声说:“人应该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我们先分手吧。”
没有回应,他早就料到了,便趁着这个机会肆无忌惮地继续说:“其实我对恋爱也是一窍不通,谈何来教你呢
', ' ')('?”
“我们说着正常与异常互相包容的定义,却又批判一切不合常理的负命题。免不了俗的,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奇怪,你永远体会不到我的难受,却能以天性如此轻轻带过。”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等你长大一点,等我做好准备,可以吗。”
本以为是借着深夜一个人的倾诉,下一秒他却感觉到唇上被抵了一根手指,接着少年轻声嘘了下,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老师…好吵。”
他立刻把回抱住的双手撤了下来,不敢做出任何其他的反应。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郁垣小声说着,突然笑了下,“没关系,以后就好了。”
他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脸颊,还没持续多久就被人别开了手。他僵硬地蜷了蜷手指,“你喝醉了。”
“嗯,对。”郁垣松开了他,站稳身子继续说,“但我还能控制我自己。”
“我先走了…以后少喝酒。”他仓皇说道,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再等一下…”少年拉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
说实在点,喝醉的人大多不讲理。郁垣同样如此,把他留下来了又迷迷瞪瞪地眯着眼睛什么也不说,只是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突然眼前一暗,少年又靠近了几步,他下意识要后退。少年注意到这点,无声地勾了勾唇,无不讽刺地说:“害怕什么?难道你以为我要索一个永别的吻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假装没有听到。
少年抿了下唇,忍着头脑涨疼说:“我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
他表情瞬间僵住,却还要口是心非地开口:“…那很好啊,恭喜。”
良久,少年突然低声笑了下,“让老师失望了吗,没打算去a大。”
“斯坦福比a大好多了,没失望一说。”他勉强扯了下唇角。
“那就好,我还怕老师不开心了呢,看来是我想多了。”郁垣难得的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接着补充了一句,“原本是打算高二开学后就走的。”
至于为什么留到现在,又为什么现在要提,凌负远自然心知肚明。他尽力忽略留下来的意味,而去触摸更加滚烫的当下,“…什么时候走?”
“嗯…明天下午吧。”
如此随性的语气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这是当场决定的感觉。他感觉整个人如同积木一样,被一根一根地抽出,只差一步就要轰然坍塌。
郁垣的人生当如其他这个层次的人一样,去全国顶尖的大学深造,学习商场之道,毕业后理所当然地继承家业。他没想到他们这一场交情竟然使之偏离了一个度,可是郁垣就是沿着既定轨道运行的行星,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与事改变步程。
他慢慢将手腕抽了出来,意外平静地开口:“知道了,祝你好运。”
郁垣轻轻嗯了声,接着擦过他的肩膀走了。
可愈是平静,海底里的地震愈是激烈。
他费尽所有精力掩饰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是一个人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什么反应也没有。
月亮说,它是深夜的最佳伴侣。只有它会包容一切悲怒,并毫无怨言地用清光抚慰躁动的心。
原来爱与恨交织的结果是此刻的心情。
他找不到任何立场说出那一句话,可看着小小的月弯却不可控制地喃喃了一句:“别走…”
别走,别走,别走。
他又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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