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扎好裤脚,又伸手过来让如意帮忙挽袖子。那袖子有些宽大,她试了好几次都往下滑,干脆从头上解下发带给他捆在手上。白衣上扎着嫩黄的飘带,乍一看还挺新鲜。
王晏之瞧着那发带,弯眼轻笑:“如意这是和我绑在一处了。”
那发带随风飘荡,薛如意也不自觉笑起来。她一笑长睫弯弯,像月牙儿,比山边的迎春花还要惹眼。
在田里的忙乎的二十几人无声推了推旁边的人,示意朝这边看。
王晏之每拿一次秧苗就要让如意给他拉拉袖子,说两句话,又笑两声。
众人无声吃了满嘴的狗粮。
等王晏之提着两大把秧苗再上田埂上,肖茂惊叫出声:“周安,你脚上有蚂蟥。”
一阵兵荒马乱,大家都往自己腿上看,发现自己腿上也有,各个吓得面无人色,跳起来站在秧凳上。
二十几个人同时尖叫,惊飞田里的鹭鸶。田埂上的村民瞧见这番情形都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还是薛大提了一桶生石灰撒到田里,才顺利把秧拔完。
拔完秧之后就要开始插秧,众人都对稻田心有余悸,以为还要下田。哪想薛大弄来一台农具,据说叫‘插秧机’一头牛一个人一台农具,两个时辰能插五亩地,又快又规整。
二十几个书生赤着脚坐在田埂上,看得目瞪口呆,扭头问薛二:“这插秧机哪来的?”
要是这玩意推广起来,种田得多轻松。
薛二用一种很寻常的口气道:“我和大哥前些日子刚做出来的,家里还有翻地的、播种的一大堆农具,明日你们就能见到了。在我家干活不累,当然掰甘蔗另外算。”
周围村民都跑来看新鲜,询问薛二这农具叫什么,啥时候做的,能不能借给他们用用。
“行啊,只是谁用了我家的农具,今后田地里锄草,放水,看护就轮流来了,要用的都到我这儿来登记。”
他们一家时常在如意楼,田地没人看护不行。就算薛大时常回来,也难保有些坏心眼的村民见他家作物涨势好搞破坏。大家都指着他家农具,既能避免农具不用变钝的麻烦,又能找到人用心看护自家的田地。
一举两得多好。
原本薛家挣了大钱,村民就高看一眼。薛家的插秧机能这么省力,能免费使用,村民都很乐意帮忙看地。一时间不少人跑到他这来登记。
薛二道:“你们跟如意说就行,哪几日要,谁家要,如意会记得很清楚。”
薛如意登记完就同王晏之一起回去做饭,乡间的小道弯弯绕绕,薛如意在前面走,王晏之在后面跟,俩人之间扯着一条鹅黄色发带。
王晏之眸光顺着发带落到她细白的手腕上,唇角不自觉扬起。
红霞染透半边天,夕阳落在她裙摆上,他跟着她一路走过田埂,走过小桥,走过村口的老槐树。
他前十几年众星捧月,后十年寒夜凄苦,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自在。
蓦然想起初见如意时,天地白茫茫一片,他重伤频死,她探头漆黑的杏眼澄澈又干净,像是那时的天。
“起来,你压着我猪肉了。”
她让他起来,他就站到了现在。
王晏之轻笑出声,前头的薛如意回头看他,疑惑问:“表哥笑什么?”
他不说话,只管笑,笑得如沐春风,笑得山花失色。
笑得薛如意胸口直跳,天地恍然一瞬,他面容清晰呈现在她面前。
薛如意愣住,就那么站在院门前呆呆的看他。
薛如意想:怪不得大家都说表哥好看。
是真好看啊!
王晏之扬了扬手,嫩黄的发带在她眼前晃动:“如意,解开一下。”
薛如意回神,双手突然捧住他的脸左看右看,凑近仔细看。王晏之脸被她搓圆捏扁,鼓着嘴口齿有些不清:“…如意?”
她脸近到离他不到三寸,近到只要再近一些就能彼此碰到鼻尖。她歪歪脑袋有些惊悚道:“表哥,我觉得你脸坏了,一会儿好看一会儿不好看。”
她往前凑了凑,气息猛然逼近,王晏之屏住呼吸往后靠。白净的脸通红一片,漫延到耳根。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覆上她的手,然后又晃晃手上的黄绳:“如意……”
薛如意顺手解开,然后推开院门,迎面一只呆头鹅扑了过来,她吓了一条惊疑道:“这鹅怎么跑到前院来了?要不今晚就吃鹅吧。”
他脸又红又痛,望着提着大鹅兴奋往里跑的如意有些无奈:她总是这样。
倒霉的大鹅自己送上餐桌。
灶房里薛如意烧火,王晏之掌厨,他长袖挽起,瘦削单薄的手拿起锅铲一点不含糊。切、炒、翻转一气呵成,爆过的鹅肉在锅里咕隆隆散发出香味。
薛如意真心实意夸道:“表哥,你这手艺得了阿爹的真传啊。”
氤氲的香味弥漫在灶房,王晏之夹了块煮好的鹅肉递到她唇边,挑眉道:“尝尝?”
她小心翼翼叼进嘴里,滚烫的味在嘴里抡了两圈,软烂细嫩的肉香才尝出来:“好,好吃。”
王晏之轻笑,凑近她:“那把两个鹅掌单独夹起来给你吃,你坐在这把它啃完,省得那一大帮人眼馋。”
薛如意嗯嗯嗯的点头,杏眼弯成月牙状,捧着碗坐到灶台旁边啃。她吃东西时特别认真,小口小口的,巴不得每一块骨头都啃干净。
那模样太像窝在灶火旁的猫。
王晏之突然体会到投喂的快乐。
难怪他岳父喜欢做菜,每次做完都笑眯眯盯着一大家吃,那神态满足又自豪。
他现在也有这种心理。
薛如意快要吃完最后一只鹅掌时,门外传来响动。一大群人咋呼呼的笑闹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