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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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殿的主殿里点着灯,暖色的光透过窗子映在了枝桠上影影绰绰,影子拉的斜长,人来人往却显得有几分冷冷清清。

苏温藏在母妃卧房的屏风后,惊慌之下碰到了屏风,发出一声突兀的声响。

“谁?”淑贵妃的声音凶狠,听得苏温有几分害怕,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淑贵妃在看到来人是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原本目光凌厉如刀一般,许是动了几分杀心,但在看到苏温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雍容华贵的面容有几分木然而后又换上了温柔的笑来,笑里掺着几分假,蹲下身来将苏温搀了起来:“温儿,你怎么在这?”

苏温一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衫,愣愣地看着母妃身后的男人张了张嘴却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这一切的措辞。

淑贵妃看向身后的男人,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又转而看向苏温:“这是母妃的堂兄,温儿快叫舅父。”

“舅父。”苏温这两个字说得艰难,但终究是说了出来,如果今天听到这些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又或者今天听到的不是母妃的谈话,而是另两个人的谈话,那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苏温只觉得害怕,可今日的事情,本身是无意的。

“小殿下刚才听到了什么?”男子也跟着蹲了下来应了一声,或许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苏温只是摇头试图转移话题:“母妃,我饿了。”

“无论听见了什么,殿下要知道,母妃是为了你好。”男子又说了句。

彼时的苏温年幼,和前朝并无多少纠葛,也不大认得眼前的人是谁,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也或许是他记着苏渊的话,安心倚仗父皇,才十岁出头的年纪,也不必和掺和前朝的浑水,他不是最出众的皇子,却是最听话的一个。

这听话浮于表面,而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或许只有苏温自己清楚。

再过几日,就是苏温的十二岁生辰,今岁苏温的生辰在麟德殿过,这是皇帝设宴招待群臣的地方,如今九殿下生辰却在这里过,还要宴请群臣共贺,在此之前还未有一个皇子获此殊荣。

这样大的阵仗,必然有事要发生,如今整个长安都在传陛下要立太子。

话说回来,历来改朝换代,对于朝堂而言都是一次大动荡,他们站队要站的好,才能保住自己的以后,世人皆利己。

历史上每一位皇帝崩逝,新帝登基都要将重臣换成自己的人,手握重权的两朝或是三朝元老还能够颐养天年的是少之又少。

他们急也是情有可原。

他们急,但是苏温不能急,如今前朝后宫盯着他想要害他的人众多,就盼着他出一点差错,便能将人弹劾至死,他要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将二哥接回来。

这些人中,确确实实只有父皇母妃是稍稍可以仰仗依赖的。

月上柳梢,从蓬莱殿到麟德殿的这段路要经过御花园和太液池,一路景致倒算是漂亮,也未到宴饮的时辰,苏温下了轿撵带着两名内侍赴会,月明星稀,他是在秋日里生的,是霜菊盛开的季节。

九月的夜里已经带了几分凉意,丹桂馥郁的芳香弥漫在了整个宫墙里,也或许飘散了几分在宫墙之外,苏温踩着青石路前行,身后的内侍提着宫灯,昏黄的光摇曳着,树影摇晃,一路上来往宫人都要跪九殿下道一声安。

路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角落里光影昏暗,看不真切,只听见树上窸窣的声响,苏温心生几分害怕又疾行了几步。

“殿下。”熟悉的声音从树隙上传来,而后纵越下一道人影。

苏温这才发觉来的人是谁,是自己的伴读,当朝大将军月家的小公子——月望舒。

苏温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拉着走了一段路摆脱了随行的内侍,再停下来已是偏僻之地,苏温记忆中还未走过这段路。

“望舒,你怎么就这样来了?”苏温都不知该怎么说他才是,这样莽撞地藏在那里,若是被人发现当做刺客又该如何。

“温哥哥放心便是,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都是随父兄进宫的,只是偷偷溜了过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从一侧响起,苏温这才发觉陆大人家的陆青烟也来了。

昏暗光线里的姑娘看得不大真切,粉袄罗裙,颈间戴着珍珠玉石制的璎珞,面上不施粉黛,一双眼眸总是含笑,眼看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姑娘,若是长开了或许又是一位名动长安的美人。

苏温有几分无奈,论心性,眼前这二位总比自己纯粹上许多,他虽不过十二岁,但左右接触的都是年过弱冠之人,同他们打交道,久而久之便学成了一股子老派,欲要开口却不知如何说起。

“我们是来提前祝贺殿下生辰的,温哥哥,青烟是不是第一个?”陆青烟拽着苏温的衣袖问他。

“是,但是生辰礼呢?”苏温伸出手来要东西,面带戏谑地看着他们二人,他倒是希望眼前二人能够一直这样率真下去,只是怕小公子入仕,陆小姐及笄,终究会成为和自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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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人。

陆小姐和月公子倒算得上青梅竹马,可这二人之间不对付,这二人反而同自己亲近,苏温本身并不认识陆青烟,在去岁上元节的时候才算是初识。

长安的上元佳节,火树银花,花灯如昼。

人影错落间,言笑晏晏,街市上卖元宵,猜灯谜,卖花灯与一些小玩意,夜空中星河璀璨,月色如瀑。

烟火绚烂的升空又转瞬即逝,东西市更是热闹非凡。

相较于皇宫中的雕栏玉砌,飞檐斗拱,这长安街上的粉墙黛瓦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护城河里一盏盏花灯顺着水流远去,而偶有升起一盏孔明灯也愈升愈高,化作了星子消散在了夜色里不见,或许他们许的愿望被神明看见了,也或许没有。

苏温捧着一坛子屠苏酒喝的有几分微醺,年少不宜饮酒,可出身皇室却不得不有一些场面要应付,为了不让自己醉酒胡言,他特意锻炼了自己的酒量。

心中有些不快,只听今日的上元佳节,长安街市上好不热闹,便带了两个侍卫出了宫。

来往的才子佳人达官贵族不绝,没有人会在意一位小公子的动向。

偶尔路过一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乌泱泱地挤在一处。

苏温好奇心顿起,抱着酒坛子就钻了进去,仗着身形的缘故,挤到了最好的视角和位置。

“你没看人家姑娘不愿意?你还强迫人家?”一位约莫和自己同岁的姑娘一身红袄,身材娇小手中抱着个暖炉在同另一位大抵是贵族的公子争辩。

都说相由心生,苏温虽然没有看明白,大抵这又是一起强抢良家女子的戏码,而出头的便是那位小姑娘。

“我可是国公府的世子,看上这位姑娘是她的幸,你一个黄毛丫头又凭什么来阻止我?”那位公子恼羞成怒,手持一把折扇或许是想装白衣卿相,行为举止到底是令人厌烦。

周遭百姓皆敢怒不敢言,只有这位陆青烟敢替人出头,将女子护在身后的模样比后宫中那些娇弱的女子吸引人多了。

“国公世子是吗?哪位国公家的世子?不如报上名来,本小姐也可让家父秉明陛下,让陛下来评判此事的对错?”陆青烟柳眉竖起,仰着头同人谈话,“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一个国公世子还能反了天不成?”

陆青烟说话条理清晰,倒不像是个深在闺阁的小姑娘,苏温忍不住弯了弯眼,抱着他的酒坛子又喝了一口,这世上国公多了去了,大多是没有实权的世家贵族,自己一个皇子在朝堂上都站不住,世子又算得上什么?

不如实实在在的权势来的靠谱。

“你又是哪家的?我倒是看你不错,带回家养着……”世子尽显贪婪之色,边说着话边凑近陆青烟伸手就要去碰她。

陆青烟后退了几步,蹙眉道:“陆远,给我将他的舌头割下来,让他胡说。”

有些人生来高贵,估计这位姑娘也是哪位世家的小姐,那位被强迫的姑娘哭的梨花带雨,而另一边已经缠斗了起来。

“家父大理寺卿,岂容你撒野?”陆青烟虽然无法撂倒一个成年男子,但胜在身形灵活,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不过是区区三品官员,给我上。”这位世子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要命的事都让家丁去做。

苏温不知何时被人群推到了前面去,站在了十分醒目的地方,陆青烟扑过来,苏温眉头跳了一瞬,酒坛子碎裂在了地上散发出了浓郁的酒香。

“姑娘莫怕。”出于君子,苏温下意识地将人护在了身后。

“你这个毛头小子,我才不怕呢。”陆青烟的暖炉也掉在了地上,外面包着的布料被酒水浸湿,她只是不在意地靠在苏温的后背露出一个脑袋来对人挤眉弄眼。

后面事情的发展很突兀,人群中一道寒芒闪过,苏温警觉,直接拉着陆青烟躲闪了这一刀,这隐藏在人群中的刺客是冲自己来的,不过是出宫一趟,也不知是谁坐不住了。

人群拥挤之下,苏温还是遇刺了,等再醒来却是在陆府。

陆青烟以为是苏温救了她的命,救命之恩会让人天然产生亲近感,可实际上,如果不是苏温,陆青烟便不会遇见这样的事。

苏温没有解释,若有一日需要,这救命之恩也是可以有助于自己的利益的。

彼时陆府上下的人跪了一地,说是罪该万死,可这本就不是他们的错,苏温没有追究,便到了今时今日的光景。

陆青烟和月望舒一人递出了一个锦盒算作生辰礼。

“我本来想给你办个大的,他说不用了,说你是皇子,陛下亲自给你办生辰,要什么没有?”陆青烟气鼓鼓地指着月望舒向人倾诉。

苏温忍俊不禁揉了揉陆小姐柔软的发:“相比这些,我更喜欢真心待我的人的心意。”

苏温也不能在这逗留太久,宫宴马上便要开始,这场生辰宴并不只是一个生辰宴,立太子更是事关国本的事。

在宴会上意料之中的事,苏温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择吉日祭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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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前,父皇便同自己说过,苏温百般推诿不下,还是有了今日这一遭,太子过于年幼,上面还有皇兄,朝臣皇子势必不满,皇帝需要的从来不是一家独大,而是权力制衡,父皇如今需要的并不是一位贤明的继承人,而是一位好掌控的继承人,没有人不想在那个位置上千秋万代,这是二哥替自己总结出来的教训。

虽如今他未到替父皇处理朝政的年纪,也未进入朝堂,但苏温知道,自即日起,他便是真正地被搅进了这风云里,不由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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