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傅承钰坐在树荫下休息,江则潋靠过来也坐下,问他:“你的剑法还在练吗?”
“每晚都练,只是弟子还未来得及去藏书阁找新的剑法谱学习。”
“你喜欢练剑吗?”
傅承钰愣了愣:“师父此话何意?”
江则潋今天收拾得比较素雅,一身白衣,双鬓簪着几朵指甲大小的浅粉色花朵。她双手置于膝盖,侧头看他:“没什么意思,你若是于剑法一道大有兴趣,便继续练剑法,若你觉得剑法并不是很适合自己,为师也可以再教你别的。”
傅承钰垂眸沉思。
江则潋说:“为师当年也是从基础剑法开始学习的,虽然很用功,但是剑法并不能算是数一数二的,只能称为尚可。为师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习剑,便去找了师父求他教我别的。”
傅承钰安静倾听。
“他教我弓箭。”看着傅承钰流露出的惊诧目光,江则潋笑了笑,“为师当年也很奇怪,怎么会让一个女孩子去学习弓箭。不过射出第一箭后,为师便喜欢上那种感觉了,师父的选择是对的。后来师兄师姐们都打不过我。”
“可是长剑是近身搏斗,弓箭是远程攻击,是如何打的?”
“未必就是长剑。大家长大了都会去选择趁手的兵器,不过选弓箭的的确少。”她眯了眯眼,“既然擅长的是远程攻击,那就永远不要让擅长近身攻击的人接近你。”
“……弟子明白了。”
江则潋望着他:“如何,你要不要同为师学弓箭?”
她的尾音微微上挑,像是有漩涡一般吸引人。他不禁回答:“弟子……愿意一试。”
江则潋大喜,握住他的手:“承钰,你能这么说,为师很高兴。”
傅承钰浑身一颤,抽出手来。
“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开始。”
“是。”
*
傅承钰在洗手。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师父的温度,让他极不自在。他记得小时候师父偶尔会有意无意地触碰他,当时他面皮薄还会脸红,后来习惯了也就学会了面无表情,不加理睬。大概她觉得没意思了,也就没再跟他有什么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说起来,在这一点上,师父的所作所为磨练得他得以坦然面对热情大胆的师姐们。师姐们有时候调戏他,他也可以面不改色,让师姐们觉得好生失望。虽然仍然时不时会有人来看看他,但总归不会再动手动脚。
不过这一次,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她是真心欢喜,握手并不是蓄意而为,而是情不自禁。他看见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如同黑夜里的星辰,散发着由衷的喜悦。
是因为有人能陪她一起练弓箭么?听她的话,好像一直是一个人学习弓箭的吧,应该挺寂寞的。
不过,他觉得长剑还挺趁手,也不知道弓箭是否适合自己,答应下来是因为想着技多不压身,现在想来,如果弓箭真的不适合自己,她恐怕会很失望吧。
他低头,擦干手上的水。
她是他师父,教给了他很多东西,师恩为重,他希望她能够开心。
江则潋在后山山顶。
她负手而立,晚风鼓起她的白裙,银线绣成的花朵在晚霞映照下流光溢彩。真好啊,小徒弟说要跟她习射。从前她虽然和师兄师姐们关系很好,但没有一个人习射的,宗里习射者廖廖,辈分都比她大一辈以上,基本没有来往,遇到不懂的地方只能问师父或自学。但岩赫并不是很擅长射箭,能教的都教完了,她便成了彻彻底底的自学。她心高气傲,剑法做不到最好,她就势必要在箭术上闯出个名堂来。师兄师姐们虽然给了她很多鼓励,但因缺少人指点,她碰到过多少次瓶颈,其中辛酸只有自己可解。
既然傅承钰说了要跟她学,她就一定会好好教他,有她在,他习射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他是她第一个徒弟,天赋过人,她会把他培养得很好。她清楚得很,自己的光芒终究有一天会被小辈夺去,那么还不如让自己的徒弟来做这个小辈。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她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只怕他不够好,当不起自己的期望。
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徒弟,也是一种荣耀。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光芒吞吐间,一张长弓被紧握在手中。长弓以神兽褪骨时留下的骨骼炼化,通体莹白,光洁柔润。硕大的一张弓,被她看似柔弱的一个人举起,竟意外和谐。
芙蓉面,杨柳腰,霓为衣兮风为马,弓如霹雳起弦惊。
她左手掌弓,右手拉弦,一根以仙力幻化的羽箭搭在上面,只听一声呼啸,弓弦震颤不休,长箭离弦,势如破竹,扎进茫茫云海,消失不见。
独居东院的傅承钰隐约听见一声尖锐呼啸,放下擦手的毛巾,走到院外去看个究竟。他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山头上,黑发白裳的女子手持长弓,弓上已经搭起两支羽箭,正准备再一次拉弓。
他不禁屏住呼吸。
又是一声呼啸,两支羽箭齐齐射出,融在灿烂云霞中。
风大起来,吹乱她的头发,一向注意形象的她却没有去理,手腕一晃,三根羽箭再次出现。
她是要三箭齐发?傅承钰不敢错过这精彩一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弓如新月,弦被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