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兴府两面临海,倭寇横行,玄冥卫清剿倭寇不是好事吗?温琴心不懂,玄冥卫究竟是好是坏?
对上她懵懂乌亮的眼眸,袁采玥目光略沉,语气愤慨:“都不是好人!总之你莫要出去,忙完我们早些回府。”
言罢,又对她的丫鬟珍珠交待几句,才去另一间厢房见掌柜。
枯坐半晌,不见姐姐回来,温琴心纤手撑在粉腮侧,百无聊赖冲珍珠道:“去看看可有样式新颖的珠钗,让伙计挑几样送来。”
珍珠领命出门。
独坐里间,凝着锦帘上轻晃的宝相花纹,温琴心没来由想起姐姐的亲事。
又想到青檀树下,姐姐微微泛红的面颊,刚平复的心思不免活络起来。
姐姐哪里是不想许愿,是不好意思吧?
铺子里的事她不懂,帮不上忙,此事却能帮帮姐姐。
可姐姐不让她出去,还交待珍珠看着她,以珍珠的性子,定然不肯陪她出去,即便出去,也会先请示姐姐。
唔,此地离青檀树不远,不如她溜出去,替姐姐系一根红绦带许愿,再溜回来。
只要她快些回来,哄住珍珠,就不会被姐姐发现。
玄冥卫再怎么心狠手辣,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对她一个弱女子下手。
至于姐姐说的倭寇,温琴心全然未放在心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玄冥卫都没捉到,哪能让她碰上?
心念稍定,温琴心起身,撩开锦帘一角,悄悄往外看。
珍珠背对着她,其余众人也都在忙,无人注意里间。
温琴心唇角弯起,将豆蔻紫的披风搭在椅背上,拿起帷帽,匆匆跟在刚结完银钱的两位女子身后,混出去。
头戴帷帽,立在路口,温琴心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迟疑,该往哪边走?
周遭楼宇铺面鳞次栉比,或高或低的屋脊,遮住她视线,温琴心记不清路,又看不见青檀树的树冠。
先后问过三名女子,才找到千年青檀树。
不远处的摊位后,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婆坐在杌子上,面前摆满红带。
“阿婆,我要一根。”温琴心嗓音甜软,隔着面纱冲阿婆笑。
“一文钱。”阿婆睁开眼皮,浑浊的眼眸望她一眼,抬起树皮般枯皱的手,指指红带边摆着的扁肚粗瓷盒。
没等她付钱,便伸手去解红带上绑着的细线,想抽出一根给她。
温琴心垂首,眸光自腰间扫过,愣住,窘迫地登时面颊绯红。
她甚少出门,即便出门也是跟着姐姐,或是爹娘,从不需要自己带银钱。
“我……”温琴心欲言又止,为一文钱赊账,她说不出口,可下回还不知何时才能出府。
氲着雾气的杏眸落在红带上,少顷,她抿抿唇,抬手自发间拔下一支温润剔透的桃花玉簪,放在阿婆面前:“先放在阿婆这里,回头我差人送钱来,再取回。”
她语速极快,唯恐阿婆不应,没等阿婆反应,温琴心便抽走阿婆刚解下的红带,回身朝青檀树跑去。
小跑几步,胸腔内的心跳变得轻快,温琴心攥着红带,紧张又兴奋。
刚及笄,她身量尚未长开,踮起足尖,才勉强将红带系在低处的树枝上。
离开前,她回望一眼青檀树上新系的红带,墨玉似的瞳仁碎着璀璨笑意。
只要姐姐能觅得良人,她甘愿挨训,半年,不,一年不出门也愿意。
循着记忆往银楼方向走,约莫过去小半个时辰,温琴心四下望望,眸光茫然。
周遭街巷都有些相似,脚下是淮兴府处处可见的青石板路,温琴心踟蹰着,有些无措。
“站住!”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语气冷冽,如寒冰碎在耳畔,陡然将她思绪炸散。
温琴心头一震,猛地顿住脚步,茫然回身望过去。
三丈开外,一人逆斜阳稳步而来,玄色曳撒衬得他身量颀长,气质冷肃,两袖外侧银线绣制的灵蛇纹,熠熠生辉。
腰间鸾带侧佩一柄小臂长的弯刀,他指骨遮住刀柄纹路,渐渐收拢。
日光斜擦屋脊,巷口吹来的风平添三分凉意。
离她一丈远处,裴砚顿住脚步,长指按在蛇首刀柄处,冷眼睥她。
乌纱帽、弯刀、鸾带、蛇纹锦衣,温琴心愣愣望着他,想到姐姐叮嘱的话,她指骨攥紧袖口,脊骨绷直,颤声问:“大人可是玄冥卫?”
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类似的字眼不住往脑海中涌来,温琴心只觉遍体生寒。
视线自她交叠的衣领处又往下落落,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裴砚打量她一瞬,握住蛇首刀柄的指骨松开,指尖随意搭在冰凉蛇首上,轻嗤一声。
听不出他是喜是怒,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温琴心身形微晃,退后一步:“大人明鉴,民女并非倭寇。”
若非她头戴帷帽,裴砚方才也不至于误会。
望着眼前娇娇柔柔,弱不禁风,似乎下一瞬便会吓得晕过去的小姑娘,裴砚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唇角微微牵动,冷声道:“速速离开,休要在此停留。”
大人让她赶紧离开这里,难道附近藏有倭寇?
如此一想,温琴心立时吓得汗毛倒数,吹动裙摆的风似又冷冽几分,冷得她小腿僵住,动弹不得。
温琴心又急又怕,却不敢四处乱看,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丢掉小命,害姐姐挨罚,让爹娘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