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已是掌灯时分。
廊庑下,绛纱灯随风轻扬,柔丽软纱如女子曼舞的倩影。
庭中桂树枝丫错落,暖黄的玉兔灯,温柔映照满树甜香。
温琴心挽着姐姐臂弯,走上石阶,朝膳厅去:“姐姐,那王公子是怎样的人?你喜不喜欢?”
急于知道姐姐中不中意这门亲事,温琴心说话直白,面上并无一丝羞色。
袁采玥却脚下一滑,被温琴心及时扶稳身形,却是羞红脸,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没说话。
“咱们家不兴盲婚哑嫁,亲事自然要你们自己点头。”温倩笑着,回头看两位女儿,眼尾笑意更深。
两个女儿都是如珠如宝养大,自然不能亏待。
“王公子的文章时常得夫子夸赞,在淮兴府小有名气,你爹也说他颇有几分真才实学。明年秋闱,中了举人,后年春闱再中进士,你姐姐也算有个依仗。”
想到王家郎君谦和守礼的模样,温倩也替女儿高兴:“到时托你舅舅替他在京城谋官,你也去舅舅家住些时日,娘托你舅母替你相看着呢。”
提起小女儿,温倩心下忍不住发愁。
小女儿生得出挑,即便在山上,上门求亲的人也不少。
温倩担心她嫁去寻常人家会受委屈,不如嫁去京城,到时有采玥和兄长护着,或许稳妥些。
“好呀,姐姐去,我就去。”温琴心笑意甜甜,好奇打量着袁采玥难得赧然的神色,心里默算着姐姐可能去京城的日子。
“你去什么?我还想多陪爹娘两年呢!”袁采玥红着脸,快步踏入膳厅,拿丝帕遮住半边脸,不叫妹妹打趣。
“娘也是这个意思,先定亲,等王公子高中进士,再成亲不迟。”温倩笑道。
采玥是个生意经,这两年再多攒些嫁妆,即便王公子高中状元,她腰杆也直。虽说梁国女子十五便能成亲,可那些疼女儿的人家,二十再出阁的也不是没有。
女儿的亲事,温倩并不着急,早早相看也是为了稳妥。
夜里,温琴心没回房,而是与姐姐同塌而眠。
榻边一灯如豆,昏黄暖光洒入罗帷。
温琴心含笑凝着姐姐,留意她一颦一笑,发现她每每提起王公子,眼神格外灿亮。
“姐姐,你喜欢王公子对不对?”温琴心侧身朝着袁采玥,盈盈美目充满好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偷偷看过些话本子,可她从未对谁有过话本里缠绵悱恻的情愫,温琴心有些怀疑,她是不是除了容易迷路,还有别的毛病?
明日便会见到他,袁采玥想着对方的样子,想到对方私下为她作的诗,很明白喜欢的感受,却不知该如何对妹妹说。
“你呀,还没长大,等你有了心仪之人,自然会懂的。”袁采玥望着妹妹懵懂的神情,心绪渐渐平复,“终身大事,依凭一时喜好决定,也未必好,待你真有了心仪之人,也切莫被情爱蒙蔽双眼。”
“姐姐何出此言?”温琴心听着,心里更糊涂。
沉吟片刻,袁采玥寻思此时提起此事,有些不吉利。
可妹妹小住一日便会回翠微山,下回她未必还记得此事,索性将微不足道的顾虑抛在脑后。
听姐姐说完,温琴心震惊不已。
玄冥卫指挥使同吏部尚书嫡女珠联璧合,婚事乃圣上亲赐,指挥使裴大人怜惜柳小姐,并未仓促成婚。
谁知,定亲才半年,那柳小姐不知何故,竟爬上龙榻,成为圣上宠妃,狠狠打了裴大人的脸面。
许是出于补偿,圣上加封裴大人为忠毅侯。
“要不说天道好轮回呢,从来只见玄冥卫欺负别人,如今他们的指挥使大人被柳小姐打脸,都是报应!”袁采玥提起玄冥卫,从来没好话,颇为愤慨道,“可惜那狗官因此封侯,往后势力更大,恐怕要一手遮天。”
“姐姐,玄冥卫也未必全是坏人吧?”温琴心依然记得,当初是玄冥卫大人救她一命。
对此,温琴心一向很执着,袁采玥知道说不通,便顺着她意思接过话:“你说的没错,哪里都有好人,也有坏人,玄冥卫里或许有好人,可做到指挥使的位置,你还认为他能是好人吗?”
想起传闻中玄冥卫杀伐果断的做派,温琴心说不出话来。
那位裴大人受此羞辱,还更得势,往后玄冥卫岂不是更变本加厉?不知道救她的那位大人,是不是也会变?
下定这日,温琴心隐在花枝后,悄悄看了一眼,王公子是个温润书生,她只盼月老树灵验,让姐姐幸福顺遂。
翠微山的日子,过得飞快,除夕前下山时,听说姐姐的婚期定在二十岁生辰后一个月。
温琴心正为姐姐欢喜,阿娘却说舅母那边已有几位人选,等她早些上京小住,顺便相看。她脸皮薄,经不住打趣,忙收拾行李,匆匆回翠微山陪师父过除夕。
王公子秋闱中举,两家来往越发密切。
年后,王公子进京参加春闱,上元夜没能陪袁采玥赏花灯,却提前叫人做好花灯,上元夜送到袁采玥面前。
有些话当面说不出,袁采玥却时常写信告诉妹妹。
王公子待姐姐的好,温琴心多少知道一些,字里行间也能看出,姐姐对婚事很满意。
她一日日算着出师的日子,悄悄准备送给姐姐的生辰礼和添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