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玲找田氏把二两银子换成了铜钱,将一吊钱交给了有贵家的,说是因为帮了三小姐调理好了那盆水仙花,三小姐赏给她的。有贵家的念了半天佛,高高兴兴地收起来了。欠了一屁/股的债,年前怎么也得先把利息还上。
剩下的一吊钱,赵大玲让田氏帮着买些过年的东西,下次进府的时候带给她。田氏感激赵大玲的推荐,让他们两口子得了这么好的差事,自然是大包大揽下来。
赵大玲让田氏买一壶酒,这是给秦伯的,当初秦伯为了给长生接上断腿废了一壶酒,赵大玲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可是每月的月钱她都要交给有贵家的存起来,所以这壶酒欠到了现在。
给有贵家的买一条厚实的腰封,有贵家的有腰疼的毛病,又要整日在灶台前站着,戴上腰封,就能起到一个支撑的作用,减轻一点儿腰部的受力。
给大柱子扯了一块结实的布做一条裤子。大柱子的裤子都磨破了,也早已洗得看不出颜色。再给大柱子从市面的小摊上买点儿小孩的玩意儿。赵大玲想着现代时空里的孩子们都有数不清的玩具,比如说她那两个同父异母和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喜欢汽车,家里集了上百个车模,一个喜欢变形金刚,只要出新款的模型必定抱回家。而这个时空里的玩具本来就少,大柱子更是没见过什么正经可以称之为玩具的东西,日常随手可得的小木块儿,树枝子都可以拿来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赵大玲嘱咐田氏打一床厚厚的被子来,棉花要用今年的新棉花,布要用最结识舒服的那种。田氏拿着一吊钱走了,并保证年前一定采办回来,交给赵大玲。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府里采办了不少年货,给外院厨房发的食材除了每月的份例外,还多了两篓子鸡蛋,一篓子鸭蛋,十只鸡,十只鸭子,两篓活鱼,半扇猪肉等平日里见不到的金贵材料。一大堆东西堆在厨房里,占了半间屋子,虽然大家对即将拥有的丰富饭菜充满期待,但这也意味着,有贵家的将迎来一年中最为繁忙的一个月。五、六十口人的饭菜,一菜一汤还好说,若是鸡鸭鱼肉的做,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大年三十那天,赵大玲跟五小姐告了假,专心在外院厨房帮友贵家的准备年夜饭。看到这么多的东西,赵大玲很是激动,自己的厨艺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可是显然,友贵家的并不信任赵大玲,只让她打打下手,真正到掌勺的时候还是亲自上阵,生怕赵大玲糟蹋了那些好东西。
连长生和大柱子都被指派了活儿。友贵家的给大柱子一大盆红豆让他择豆子,择好的豆子要用来做红豆馅儿,然后做蒸饼儿和年糕。
长生的任务是劈柴,这一顿年夜饭做下来,得用掉一担的柴火呢。如今长生劈柴已经得很好了,一斧头劈下去,木柴应声而断,每一块儿都大小均匀,薄厚合适。连友贵家的也忍不住夸他,“刚来那会儿就是个窝囊废,现在真是强了许多了。”
赵大玲不满地嘟囔,“娘,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你闲在了是不是?”友贵家的塞给赵大玲一把菜刀,“去把鸡鸭都杀了,再把鱼都收拾了。”
“啊?”赵大玲拎着菜刀,“娘,给我换个活儿成不?”
作为厨娘的友贵家的压根不认为拾掇鸡鸭是件麻烦事儿。“你不去谁去?我这儿一大堆事儿要赶着做,那半扇猪得剁成小块儿再腌上,还得熬豆馅儿、炸排叉,蒸馒头。再说了,你以前不是干得挺好的嘛!手脚麻利些,别耽误了我炖鸡炖鸭。”
无奈下赵大玲只好将装着二十只鸡鸭的竹筐搬到屋后的空地上。又在空地上用石头磊了一个圈儿,架上一口大铁锅,烧上水,准备给鸡鸭退毛。
她从筐里拎出一只羽毛鲜亮的大公鸡。公鸡的脚是拴在一起的,在地上扑扑楞楞地,好像是感知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气,玩命地垂死挣扎。
赵大玲蹲在地上,举起手中的菜刀,对着公鸡比划了一下,又丧气地垂下手。虽然赵大玲自诩厨艺不错,前世一个人也能整出几道鸡鸭鱼肉的大菜来,可是杀鸡宰鱼的活儿还真是没做过。现代的市场那么方便,选好了活鸡活鱼,自有摊主帮着收拾,转一圈买了青菜回来,这边就都弄利索了,根本不用自己当这个刽子手。人有时就是这样,吃的时候一口不会少吃,但真让自己动手去杀一只鸡,还真是挺怵头的。
眼见着连公鸡都安静下来了,不再扑腾,大约是感受到了赵大玲的软弱,扭过头来用绿豆大的小眼睛盯着赵大玲,目光颇为挑衅。总不能跟只公鸡对眼对一天吧。自己就是个扫地烧火丫头,没那个资格去装娇弱。再说了人生总是要有第一次的。对不起了大公鸡,就用你来祭我手里的菜刀吧!赵大玲狠心闭眼举起了手中的菜刀。
手上一轻,菜刀被人拿走了。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你回屋吧,我来。”
赵大玲睁开眼睛才发现是长生从她手里拿走了菜刀。长生穿得单薄,冻得脸色发白,更衬得眉毛黑如鸦羽,黑亮的双眸澄澈如水。长生也俯下/身蹲在赵大玲旁边,神色凝重,如玉的手指紧握着菜刀的刀柄。他将手中菜刀横在胸前,看那架势是把菜刀当长剑使了,就差左手捏着剑诀。
赵大玲抽抽嘴角,“跟它,你不用防御。”
“哦,你说得也是啊!”长生找了找感觉,将菜刀高高举过头顶。
那一刀剁下去,这只可怜的大公鸡岂不是要被腰斩了么,赵大玲觉得长生还不如自己靠谱呢。自己好歹还看见过杀鸡,这位大少爷肯定连见都没见过。
赵大玲拉住长生的胳膊,“等等!你,杀过吗?”
长生抿着嘴摇摇头。
赵大玲咬咬牙,伸手去拿长生手里的菜刀,“我来,别脏了你的手。”
长生轻轻隔开她伸过来的手,神色凝重,“已然到了这步田地,它必须死,我是男人,我来做。”
赵大玲沉浸在一种蛋蛋的忧伤之中,同时心底生出一种大义凛然的决绝意味。忽略地上那只翻着白眼儿的公鸡,这简直就是武侠片的节奏。这小剧场,好带感!
“嗬!你们两个值当的吗?知道的是宰只鸡,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在商量着杀了仇人报仇雪恨呢。”友贵家的走了过来,一把夺过长生手里的菜刀,另一只手抓起地上的公鸡,将鸡脖子上的毛揪了两把下来,然后就着脖子一抹,公鸡扑棱了两下便不动了。友贵家的将公鸡倒悬着放血,放干净了扔在地上,“多大点儿事儿啊?有这么难吗?看你们两个那矫情样儿!”
友贵家的把菜刀塞回到长生手里,“我那屋里还炖着猪肉呢,不管你们俩儿谁,利索点儿把活儿干了。”
友贵家的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地走了,只留下地上的一只死鸡和蹲在地上的两个呆若木鸡的人。
赵大玲回过神来,赞叹道:“我娘手起刀落,简直就是女中豪杰啊!”
长生点头附和,“赵伯母巾帼不让须眉。”
最后鸡鸭都是长生杀的,他没让赵大玲沾手。赵大玲接受了他的好意,长生骨子里有一种骑士精神,有些事儿再不愿意,也要硬着头皮上,因为他不想赵大玲去做。
杀第一只鸡时很不顺利,那只长脚的大公鸡挣脱了束缚,为了生命而狂奔。赵大玲和长生为了抓这只鸡满院子地追,结果撞在了一起,双双跌坐在地上。最后还是公鸡自己跑累了,含恨做了长生的刀下鬼。
有了第一个菜刀下的亡鸡,后面的好歹顺利一些。二十只鸡鸭陈尸一排,也挺壮观。长生放下手里染血的菜刀半天没说话。赵大玲知道这对于长生来说很不容易,如果不是因为被贬为官奴,他大概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去杀鸡宰鸭。但是长生安安静静地做了,没有一句怨言。
赵大玲发现,其实长生跟她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比如说对生活的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这种随遇而安不是妥协,不是自暴自弃,而是融入,是放下荣辱后的坦然。简单的说就是在哪座山头唱哪首山歌,福也享得,罪也受得,不抱怨,不怨天尤人。只是长生比她更坚韧,多了一份看破生死的淡泊。
铁锅里的水开了,给鸡鸭退毛也是一重考验,别的不说,光是那个味道就让人难以忍受。赵大玲无比怀念前世的口罩,如今只能拿腰带系在鼻子下方,没什么用,纯粹是个心里安慰。好在她还有块帕子,对折了帮长生系上。长生要自己伸手接,被赵大玲白了一眼,“你一手的鸡血鸭血,还是别碰自己的脸了。来,低点儿头。”
长生看看自己的手,听话地俯下头,让赵大玲能够到他的脸,离得近了,她身上的幽香传入鼻端,暂时屏蔽了铺天盖地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第37章 木雕莲花簪
赵大玲踮着脚将帕子围住长生的鼻子,他那又高又直的鼻梁有着不可思议的完美角度,浅樱色的嘴唇微抿,低垂下来的长睫毛像小刷子一样,赵大玲心中哀叹,他一个男人,干什么长这么长的睫毛啊!
赵大玲止住心猿意马,将手帕在他脑后打了个结,指尖扫过他的耳朵。两抹红晕从长生如玉的面颊上沁出来,他不但脸红了,连耳廓都通红起来,好像红色的玛瑙石一般晶莹。
铁锅前两个人忍着欲呕的味道给鸡鸭拔毛,这实在不是个浪漫写意的场景。赵大玲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没有长生那么能忍,好几次弯腰干呕,差点儿吐出来。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做。”长生轰她走。
赵大玲摇摇头,强提着一口气,“不走。本来就是你帮我的忙,我再自己遛了,多不仗义。”赵大玲别过头去喘了两口气,“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吗,‘久入芝兰之室而不闻其香,久人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我的鼻子很快就能适应,过一会儿就闻不出香臭了。来,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接着对对子吧,也好分散一下注意力。听好了上联是‘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足,咩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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