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萧晚衣忍不住掩口而泣,泪珠纷纷如雨落下。萧衍立刻明白过来,闺中少女能有什么愁事,不过是一个“情”字看不破罢了。
萧衍化身知心大哥,叹气道:“晚衣妹妹,你这又是何苦,那顾绍恒若是泉下有知必会感念你一片痴心。也是他没有这个福气,本来本宫想着把他弄出御史府,送到瑞王府上的,但是又怕瑞皇叔怪罪,便没敢如此行事。谁知一念之差,却让你们阴阳两隔,再无可能。”
萧晚衣哭得越发哀婉,“妹妹也不怕在太子哥哥前没脸,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顾及父母,晚衣真想随他去了。”
屏风后的丹邱子适时地走了出来,神色肃穆,“无量天尊,郡主不必过于忧伤,贫道算了一挂,那顾绍恒并没有死。”
萧晚衣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颤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顾公子,他没有死?还活着?”
丹邱子淡然道:“贫道乃修道之人,不会口出妄言,卦象上显示他尚在人世。当日的大火不过是个障眼法,让众人都以为他死了,其实他已经离开了御史府。”
萧衍也跟着敲边鼓,“本宫也觉得当日的大火起得蹊跷,倒像是有预谋的一般。”
萧晚衣双手合十,激动得不能自已,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他没死,他没死,他还活着!”最初的惊喜过后,她又忍不住问,“那他为何假死遁世,不再现身?他如今身在何处?”
丹邱子掐指一算,肃然道:“是那个妖孽赵大玲在作祟。顾绍恒如今被那妖孽控制住了。”
萧晚衣也变了神色,失声道:“又是她?当日您告诉我赵大玲是个妖孽,占据了原来那个厨娘女儿的身体,我还想去通知顾公子不要被她骗了,可是他一直不肯见我。谁知还没等我想出一个好办法,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丹邱子点头道:“顾绍恒被妖孽所扰,此番也是那妖孽的手段,让他假死遁世,如此一来,他便完全落入那妖孽的手中。”
萧晚衣扭着手指,满脸的愤恨,“她太歹毒了!害得顾公子从此后只能隐姓埋名,无法恢复顾氏子孙的身份。”
萧衍摇头撇嘴,“晚衣妹妹你也太单纯了,顾绍恒失去的可不仅仅是顾氏的姓氏身份。那妖孽是霸占着顾绍恒,唉……”萧衍长叹一声,“为兄都不好意思当着妹妹的面说出口。只怕顾绍恒此刻没死,也时日无多了。”
萧晚衣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偶尔淘换来的话本子里也有类似的故事,狐狸精化成人形,专门迷惑年轻的男子采集男子身上的阳气。萧晚衣垂下了头,蜡黄的脸上浮起羞涩的红晕,随即神色坚毅道:“我要救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死在那妖孽手里也在所不惜。”
萧衍见差不多了,才唉声叹气道:“为兄也是想救顾绍恒一命,毕竟也算是旧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妖孽所害。若想救他,就要先拿下那个妖孽,只是如今连晋王萧翊也被她蛊惑,处处给她方便,还派侍卫保护她,她那个院子跟铜墙铁壁一般,根本无从下手,那妖孽又十分警觉,本宫的人都无法靠前,更别提解救顾绍恒了。”
萧晚衣果真上当,急切道:“也许我可以试试。我见过她的娘,她们一家人对我是没有防备的。”
萧衍与丹邱子对视一眼,萧衍神色严肃,“为兄在此谢过晚衣妹妹深明大义。”
友贵家的在屋里一边绣帕子,一边向大柱子叨叨:“你看你姐,说是去太清观了,怎么还不回来,别是又跑去找你姐夫了,婚事还没办呢,就整天腻在一起,姑娘家的腻出事儿来怎么办?”
大柱子正在练习写大字,一笔一划写得有模有样,头也不抬道:“姐姐去找姐夫也是在晋王府里,能出啥事儿?晋王殿下可厉害了,上次他带我去校场,十几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三拳两脚就打趴下了。他还教我几招呢,他说叫‘散打’。”大柱子又有了新的偶像,说起萧翊来很是崇拜。
友贵家的用针尖划划头皮,呵斥道:“你小孩子家的懂个屁,老实把你姐夫给你留的功课都做了,别整天喊打喊杀的。”
提起姐夫,那是大柱子心中神一样的存在,他立刻不言语了,老老实实地写大字。友贵家的看着认真的大柱子,又看看屋里的摆设,尽管已经住进来好些天了,可还是有种做梦的感觉,总怕一觉醒来,自己又成了御史府的厨娘,大玲子还是灰头土脸的烧火丫头,而大柱子也被打回原形,就是个院子里玩土坷垃的小泥猴儿。
友贵家的偷偷掐了自己一把,还挺疼,看来不是梦,这才放心下来。如今的日子也算是几辈子烧高香得来的了,不过清闲是清闲,却也失去了很多乐趣。以前在御史府里做厨娘,虽然累得直不起腰,但是周围都是老姐妹,没事儿斗斗嘴打打牌,也能混个热闹。现在一家人住这么个宅子,萧翊给找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帮着照看她们娘仨个,一个蔡氏,一个何氏,平日里做做饭,打扫打扫院子。这样一来连友贵家的想自己做顿饭还弄得跟那两个人抢活干似的。友贵家的自己嫁人前是丫鬟,嫁人后就是仆妇,干了一辈子活儿,不习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所以总觉得天天闲得难受。她自嘲地摇摇头,自己就是个劳碌命,这辈子是做不了享福的夫人了。
正在胡思乱想,门口传来敲门声,院里的何氏非常谨慎,从门缝里往外看,见敲门的是一个穿着翠色衣裙的小丫鬟,头梳双髻,笑容满面,脆声问:“灵幽姑娘是住这里吗?我家郡主前来拜访。”
何氏看到小丫鬟身后是一辆气派的马车,墨绿色帷帐,四角挂着玉佩,马车外挂着木牌,上书“端王府”,何氏又看向四周,晋王府的侍卫从各个角落里探出身来,只等何氏一声令下就将马车里的人拿下。何氏见侍卫都已就位方放心地打开门,恭敬道:“不巧得很,灵幽姑娘去太清观了,姑娘可以留下瑞王府的帖子,等灵幽姑娘回来,奴婢再交给她。”
车帘掀开,一个红衣姑娘率先跳下来,与那翠衣婢女生得一模一样,也是圆圆的笑脸,一副天真浪漫的神情,她回身伸手,一位身穿淡紫色绣凌霄花锦衣的美貌女子扶着红衣丫鬟的手款款从马车中下来,含笑道:“灵幽妹妹不在也不打紧,本郡主好久没见赵伯母了,今日正好拜访拜访。”
☆、第119章 劫持
何氏目光如炬,见三人都是年轻女子,穿着裁剪合身的衣裳,头上也只簪着水晶珠花,明显的无处藏匿匕首武器。
屋里的友贵家的听到外头的动静,放下绣了一半的帕子走了出来,见到萧晚衣赶忙行礼,“呦,这不是淑宁郡主吗!”因为上次淑宁郡主愿与赵大玲共侍一夫却遭拒绝,友贵家的一直觉得对不住人家姑娘。友贵家的想法很朴实,人家可是堂堂的郡主,皇上的亲侄女,愿意跟自己闺女平起平坐,怎么说也是给自己闺女长脸,结果却哭着走了。今日一见,这姑娘都瘦得快没人了,一张巴掌大的脸,光剩下一双大眼睛,衣服在身上都显得空旷,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怜惜和愧疚。
萧晚衣上前一步,扶住她,“赵伯母不必多礼,晚衣本是晚辈。”
萧晚衣丝毫不计前嫌,还是这样谦和有礼,友贵家的越发觉得这个郡主可亲可爱,赶紧道:“那哪儿行,您是皇亲国戚,皇上是您的亲叔叔,给您行礼那是奴婢的荣耀!”友贵家的又奴婢上身了,坚持行了大礼方问道:“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们这穷门破户的,您别嫌埋汰。”
萧晚衣笑容如和睦春风,“晚衣早就想来祝贺赵伯母与灵幽妹妹的乔迁之喜了,无奈府里一直事情多,今日得闲了,便过来看看。”
翠衣丫鬟和红衣丫鬟两人合力从马车中抬出一个樟木箱,抬到院子中央,打开抱出一个一米多高的红珊瑚树,萧晚衣道:“这是从南洋寻来的红珊瑚,就当给新屋子添个摆设物件,您别嫌弃。”
友贵家的不料萧晚衣一位郡主,却对自己如此客气,再看那红珊瑚树,通体莹润,闪闪发光,即便她不懂行也知道肯定是个好东西,于是搓着手呐呐着,“瞧您这话说的,王府里随便拿个痰盂出来,都是您的一番心意,这个盆景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摆在古铺子里怎么也得卖几十两银子吧,咱这儿小门小户的,可摆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友贵家的说得粗俗,萧晚衣却不以为意,翠衣丫鬟嬉笑道:“您老可着京城找去,还没有哪间古董铺子有这样的物件呢。”
红衣丫鬟也歪头道:“这个红珊瑚树够买下京城中任何一间古董铺子了。”
友贵家的听了越发地不敢收,还是萧晚衣道:“你不用听红裳、翠羽这两个丫头浑说,这个并不值什么的,再说了我本就是来贺乔迁的,总不能空着手进门。您再不收,我可要恼了。”
“别恼,别恼!我收下便是了。”友贵家的只能收下,何氏和蔡氏想过来帮着搬进屋里,红裳和翠羽一闪身,“还是我们来吧,这红珊瑚最是怕磕怕碰的,掉下一枝来,就坏了品相。”说着抬着红珊瑚进了正厅。
何氏和蔡氏对望一眼,见友贵家的与这位郡主十分熟稔,便也没阻拦。何氏关院门时不着痕迹地冲外面打了个手势,意思“安全”,侍卫又隐到了暗处。
友贵家的往屋里让萧晚衣,“您进屋里坐坐,我家大玲子去太清观找她师傅修道去了,算算时辰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萧晚衣跟着友贵家的进屋,见到大柱子又是一番夸奖。友贵家的不无得意,“这孩子得他姐夫教导,比以前出息了许多,如今整本的书都能念出来。”
萧晚衣目光一黯垂下头,“顾公子亲自教他,他自然错不了的。”
友贵家的暗自懊恼,好好的提长生做什么,又惹人家姑娘不开心,赶紧打岔道:“呦,说了半天话了,郡主渴了吧。奴婢给您倒碗茶去。”
萧晚衣缓缓扬起来脸来,黑水银一样的瞳仁中带着一丝复杂和愧疚,“赵伯母,您是好人,我也是身不由己。”
友贵家的刚想说郡主这是哪里话,却忽然觉得仿佛置身于春日的百花园中,一股股花香味儿直冲鼻端,浑身懒洋洋的好似飘在水中,接着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萧晚衣幻化出两个脑袋,四只眼来。旁边的翠羽冷冷地看着她,唇边的笑容凝结如染霜的花朵,眼中有锐利如刀锋的寒芒。友贵家的也察觉出不对劲儿,强撑着去看大柱子,就见柱子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打翻的砚台染了一身的墨汁。
猴崽子,又弄脏了衣服……友贵家的模模糊糊地想着,身子往下一滑,彻底地人事不省了。
屋内的友贵家的和大柱子,屋外的何氏和蔡氏都失去了知觉。萧晚衣向红裳和翠羽点了点头,她们两个并非瑞王府的丫鬟,而是太子府养的一对双生杀手,犹善使用迷香,只需轻轻挥挥衣袖就能将迷香散布出去。而她们三人都是提前吃了解药的,因此不受迷香的干扰。
红裳、翠羽将院子里的何氏和蔡氏抬到厢房中去,又从珊瑚树的底座处抽出两把长二尺,宽不过一寸的刀。萧晚衣静静地垂头坐在正房里的客座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扇,在她的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
赵大玲拎着一油纸包的肉包子进院门的时候,习惯性地喊了一句,“我回来了。”却意外地没有人回应。她有点儿纳闷,又喊了一声,“柱子,我给你带裕德楼的肉包子回来了。”还是没有声音,更没有预想中的大柱子欢呼雀跃地扑出来。更奇怪的是何妈和蔡妈也没在院子里。
院子里□□静了,安静得诡异。赵大玲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儿,将手里的油纸包一扔,转身就往院门跑,刚跑两步就见院门在她面前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门后出现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姑娘,面容娇俏,带着天真灿烂的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好像在一张生动至极的脸上嵌了一双别人的眼睛。赵大玲刚想张嘴呼救,那红衣姑娘手腕一翻,手里多了一把窄长的刀,刀尖比着赵大玲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