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力交瘁的一天,直到累得瘫倒在自己的小床才有空摸出手机。悠然仰面朝天,双手捧着手机,光影投射在脸颊,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划点点。
“他昨晚来了。等你等了一晚上!!!”
微信群就很慧心撞地球似的,简直要炸。
“哎???”
随意抓乱了自己的长发,悠然显得有些诧异,沉得快要闭上的眼皮此时也没了睡意。小姐妹怼来一系列表情包,表示惊讶的小动物们在屏幕上旋转跳跃打圈圈,转得她心里乱糟糟。
“装什么傻啊你。我说,你那个许教授,昨晚来了,指明要你。看你不在,等了你一夜哦,不肯走,老痴情的。”
“不会吧,你逗我?”
“真的,骗你干嘛,就跟为了你守节似的,哈哈哈。”
悠然看到小姐妹发来的话直发愣。她出台这么久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他不信你没来,以为是要加钱,二话不说就砸钱,现金!妈妈桑生怕怠慢,赶忙介绍其他姑娘作陪。你猜怎么着,不仅不要还有点生气呢,可能觉得是在打发他。喏,天亮才走,脸色好难看。”
“你小心点,我觉得他这人有点怪,说不上来,不会是想找你麻烦吧。”
是……是等了一夜吗?
熄灭屏幕,独自沦陷在黑暗的房间里,悠然一时脑海里空空,不知该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即使是失去记忆,忘记过往,他的眷恋不舍,他的欲言又止,他的悲天悯人,如此强烈的感情总会提醒她是否该警惕着什么。
他们确实约好晚上见面,可就在昨天临出门前她遇上点事,没能按时赴约,鸽了许墨。
是之前认识的一个姐妹怀孕,去黑诊所做人流,出了问题。
本来嘛,她们干这行都不敢和家里讲,遇到事只能自己扛。
那女孩一个人去做的手术,实在可怜。麻药过了都没人能给扶出来,像只被刮了毛的生猪一样瘫在妇科床上,抖动的双腿间垫着厚厚的卫生纸,兜住一摊又一摊涌出来的血。
医生觉得占着床位,耽误做生意,挨个拨通女孩手机通讯录里的人,催着把人带走。一连打了好几个人,不是直接挂断就是人在外地。直到打到悠然这儿,事情才有了转机。
以悠然的性格,这种事她不知道便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不好坐视不管,立马动身赶去接人。
诊所地址选得实在精妙,可以说是闹中取静,坐落在市中心一片老旧住宅区里。七拐八绕,穿过几道门,最后才看到住宅区一楼的一个独立小门市,挂着白底黑字的水牌,上书某某专科诊所,看样子也有些年岁。
推开油漆斑驳的门,进到诊所里,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血腥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闻了直让人想吐。
这是野蛮和文明的气味,人类本能和现代医学的冲撞。
医生是个中年妇女,长了张屠夫脸,人高马大,五大叁粗,嘴脸很是冷漠。洗得起毛的白大褂,袖子翻了几道,露出手臂,胸口挂了只软踏踏的口罩。
“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老是给我找事儿,躺这儿挺久,观察期早过了,再躺下去这可算住院,要加钱的。”
老女人一脸不屑,明明很想说难听话,但又不敢直说,毕竟她的生意多是靠“这些人”捧场。
虽然看不起悠然这种人,但她看得上钱。
圈子里的姐妹都会默认来这样看病,因为便宜,技术也还可以,处理得干净,而且不会让做费用很高的检查。屠夫医生总能收最少的钱帮她们解决最大的问题。
称呼女孩似乎不太合适,这个年轻的女人比悠然大上不少,理应叫声姐姐。躺在蓝色无纺布的帘子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手指机械的绞着一次性床单。被医生刚刚那一通电话闹得,仅有的尊严也荡然无存。她的事儿,很快就会在圈子里传开,人尽皆知,沦为笑柄。
床边的角落里有个套着明黄色塑料袋的垃圾桶,紧紧的盖着,看不出里头有什么,这些被称为医疗废弃物的东西如果没有被废弃,几个月以后可能就是个婴儿,
“药回去继续吃,不流血就不用来,流血的话就再来。”
“别碰冷水,就当坐月子。”
“那她这样什么时候才能……”
悠然话还没问完,就被医生很不耐烦的打断。
“这胎刚做掉,就想接客?想钱想疯了吧,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其实悠然明明想问的是她这样什么时候可以洗澡。
医生的话难听至极,那女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任由悠然帮她把衣服穿好,像个残破的木偶。
悠然抽出几大百,扔在医生的桌上,咬着牙把床上的女人架走,直到走出门,背向诊所,才开始流泪。
悠然倔强得哭着,不肯出声,不肯示弱,用手背不住抹脸。
“送你回去,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