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忠没听清,皱眉道:什么?
六子打了他后脑勺一下,低声重复一遍。
小忠愣了半天,呆呆地看着他。
六子两手背在身后,仰天长叹道:他这又是何苦呀咱们都是苦命的人,进宫的路是自个儿选的,能怪谁呢?都已经成废人了,何必还还不放过自己
小忠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又见六子悲悯的神qíng,不由联想到自己,有感而发叹道:正是。不过六子,督公不像咱们,天底下的女人,皇后娘娘那样的求不得,其余的不是任他挑么?前些时候,我还听说,皇后赐督公宫女,被他给拒了。
两人窃窃私语,差点没注意到蹑手蹑脚走来的小太监,等到回头一看,忙疾步上前,呵斥道:你们两个站住!这里是你们能随便乱闯的地儿吗?报上名来,都是哪个宫里的?
那两名小太监瞧着很是眼生,脸蛋却是极美的,站在后面的那一位眉眼尤为标致。听见问话,他也不似同伴那般害怕,低着头答了句:北三所。
小忠一愣:香贵人身边的?
自从香贵人疯癫后,便被关在北三所冷宫里。
小太监低低应了声。
六子皱眉,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qíng喂,你上哪儿去?小兔崽子,你好大的胆子,小命不要了么?惊扰了督公,有的你
可那小太监已经碎步跑上了台阶,抬手准备推门。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小忠和六子心里一惊,暗想必定是外头的响动惊动了姬沉楼,赶紧跟了过去,跪在地上,忐忑道:督公恕罪,属下一时不慎,让他们溜了进来
姬沉楼原本冷凝的容色,见到眼前人的瞬间,怔了怔,继而眼底浮起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伸手将少年拉到身后,淡淡扫了下头的人一眼,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
都下去。
门又关上了。
小忠和六子还没什么反应,另一名少年小太监可急了,上前几步,开口唤了一个字:娘剩下的字眼吞到了肚子里,咬着嘴唇,恨恨跺了跺脚。
六子见少年长得清秀俊俏,不由笑道:原来你们是督公安cha在别宫的眼线。你叫什么名字,跟哥哥说说?
谁知少年非但不领qíng,反而恶狠狠瞪着他们,重重哼了声,扭头走开。
六子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嘀咕道:脾气这么大难怪讨不到好,被安排去冷宫当差。
*
苏兰近来有点烦。
那天半路上遇见肖婉,回到未央宫,她琢磨了好久,心里有几个猜测,但没有十成的把握,也不知能和谁商量虽说小绿是她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但最近这丫头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脑回路总和自己不在一条线上,成天不是咒骂狐媚子肖常在,就是骂死太监姬公公。
更倒霉的是,平时不想见到的时候,姬沉楼总是yīn魂不散,想找他了,他却忙的不见影子。
没法子,为了不打糙惊蛇,苏兰不想直接召见姬沉楼,只好假扮北三所的小太监来找他。
苏兰坐在书桌后,双手捧住脸,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轻轻哼了声。
姬沉楼斟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似笑非笑道:娘娘若是在宫里呆的闷了,想去哪儿又没人会拦你,何苦扮太监玩耍。
谁在跟你玩?苏兰瞪他一眼,见他唇边浅浅淡淡的笑意,心里憋着气,凉凉开口道:你最近很忙吗?
有点小事。姬沉楼斟酌片刻,道:快处理完了。
苏兰气闷。
又是小事,又是闷不吭声的处理。
过了一小会儿,她垂下头,小声道:就算再忙,白天我也不管你,可可晚上总是要睡觉的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双颊飞上红云,热的厉害。我的意思是
娘娘。
低沉悦耳的声音。
姬沉楼走了过来,伸臂轻易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语气含笑:不是你赶我走的么?
贴在耳侧的薄唇湿润温热,说话之间,呼出的气息拂过几缕垂下的发丝,痒痒的。
苏兰不敢抬头,脸上火烧火燎的发热,红着脸轻轻道:说的气话你也信叫你别老是、老是你怎么又不听了。
姬沉楼低笑,抱住她沉默了半刻,方才轻叹道:真的有点事qíng,快好了,再等我两天。
苏兰等脸上的红晕消下去一点,才抬眸道:我找你有正事。我猜肖婉定是一早知道害小皇子的人是德妃,如今一切都已水落石出,她突然诊出喜脉,莫不是一早就怀上了,只是藏着没让人知道?太医说有一两个月了,我想,也许怀胎过三月了也说不定
姬沉楼听了,显出几分无动于衷的淡然:也许。
苏兰却平静不下来。
这里的剧qíng线变了,没准皇帝那儿的也变了呢?
原本,皇帝从避暑山庄回来后,才布下一场鸿门宴诛杀姬沉楼,杀他个措手不及,可万一皇帝等不及了,这几天就下手
沉楼。苏兰皱紧眉,正色道:我怕皇上会对你不利,你切记万事小心为上,不能轻看了皇上。尤其是若他无缘无故的宴请你,你别去。
姬沉楼微微一笑,柔声问道:你担心我么?
苏兰一怔,脱口道:那不然呢?
姬沉楼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戏谑笑道:总算有点良心。
苏兰拍开他的手,恼怒道:我认真的,你听没听到?
姬沉楼双手环住她,目光温柔:万事有我,安心。
苏兰听他语气,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便不多说了。在他怀里腻了会儿,轻声道:还有几件事qíng,你一并答应了我吧。
姬沉楼笑道:说来听听。
未央宫里,除了小绿,我不知道谁是能信得过的,你也不曾与我说。你找个借口,安cha几个可靠的人进来。
好。
不管怎么忙,隔几天总要来一次便是真脱不开身,叫人带个话也好,这样总不过分罢?
好。
苏兰低下眼眸,眼神有些闪躲,咳嗽了声,快速说道:皇上要带我去避暑山庄,我是要跟他去的。
腰间的手臂一紧。
苏兰感到一阵寒意袭来,飞快抬眸,见他微微眯起眼,幽深的眼底覆上一层寒霜,忙解释道:你走不开,皇上去了避暑山庄,要见什么人,要计划什么,你怎么也顾不上了。若我在,好歹有消息能第一时间带给你。剩下的你也不用多想,皇上多半也会带上肖常在和慧嫔,有人家在,见者有份也轮不到我
苏兰。姬沉楼怒极反笑,声音平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兰叹道:皇上都说了和你不死不休,宫廷斗争不比其它,我真的不放心。
姬沉楼牵起唇角,笑意浮于表面,眸中yīn冷刺骨:他想斗,便随他去。他扶植自己的势力,我便剪了他的羽翼。他话说的太多,便剪了他的舌头。他脑子始终不清醒,那他那颗尊贵的项上人头,也可以不要了。
苏兰第一次见他这般狠厉的样子,不禁想起小宫女们谈起他时所说东厂大牢血流遍地,每逢七月半总能听见夜半鬼哭声。
今天见他这般做派,也怪不得人家都把他当变态。
姬沉楼面无表qíng,一字一字继续道:最后,总是他死我活。
苏兰差点呛到,咳嗽了起来,接过他递上的茶,喝下一口,才道:他死,你活,这不都一样的么?
姬沉楼不语。
苏兰放下茶盏,抱住他的脖子,低声道:生气啦?我也就是说说,你既然这么不乐意,我不去就是了。
还是没有回应。
苏兰只好闭上嘴,眼神四处乱飘,想找个新的话题让他分心,眼角余光瞄到一卷压在几张作废的纸下的书,便伸手去拿,刚要碰到,手腕被人握住了。
姬沉楼淡淡道:娘娘,你不会想看的。
苏兰见他绷着脸,知道他还在闹别扭,故意笑道:我偏要看。
姬沉楼笑笑,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