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
huáng粱一梦,便是从前那人的一生。
苏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居然发现眼角有一点湿润。
抬手抹去,自嘲的低声笑了。
皇帝真是个傻子。
这个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顾虑和目的,德妃为了家族和家人,肖婉为了真正安稳无忧的生活。
接近他,取悦他,却不会天真的以为那就是爱。
只有那个灵魂早已烟消云散的小姑娘,竟然为了得到他千分之一的垂怜,不惜xing命,也要替他除掉心腹大患。
苏兰坐了起来,心里记着枕边人尚在睡梦中,便放轻了动作,凭借记忆,摸索到冰冷的墙边,蹲下身,手伸到柜子底下,指尖碰触到坚硬镶嵌了宝石的刀鞘。
站起来的瞬间,身后一声轻微的响动,烛光亮起。
本应睡在chuáng上的男人,却在桌边坐着,也不知已经坐了多久。
他凝视着少女微红的眼睛,柔声道:过来。
苏兰走了过去,坐在他怀里,将手中落满灰尘的匕首,放到了桌子上。
姬沉楼看了一眼,拉起少女软软的小手,用洁白的袖子,替她擦去手指沾到的一点脏污。
苏兰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做了一个梦
姬沉楼低低lsquo;嗯rsquo;了声。
苏兰眼圈一红,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微微发颤:总觉得有点伤心。
姬沉楼安静地抱住她,安抚般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过了半晌,开口道:过几天,你随丁老将军一起走,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应你。
苏兰问道:他死了么?
姬沉楼低声笑了。
苏兰拧眉,把脸上的眼泪全擦在他的肩膀上,又问:他到底死了没有?
避暑山庄里的皇帝死了。终于,姬沉楼回答,神qíng淡淡。朱修在十里外的地底水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是杀是放,随你就是。
苏兰听了,轻哼了声。
骗鬼呢,就不信她想放人,他真会答应。
那我要留在那里陪他,你也随我呀?
姬沉楼的容色立刻冷了几分,抬眸看向怀里的少女,却见对方笑盈盈的样子,分明存心戏弄他,虽然眼圈还是有些红,但眼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哀伤。
他扯起唇角,道:那必然是不行的。顿了顿,将桌上的一封信,放进少女手中,道:前些天就送来了,一直没拿给你你自己决定。
苏兰拆开信。
字迹娟秀,应是女子的手笔。
看完了,苏兰侧眸,对他笑笑:那就见见罢,去了避暑山庄,总能见到的。
*
临走前,苏兰心里记挂着姬沉楼,便去找他。
到了殿门外,正好遇上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的李太妃,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孩子,面上隐隐有喜色,对她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了。
苏兰走了进去,问道:先皇留下的十三这是怎么了?见他yīn沉着脸,沉默地坐着,听见她的声音也没反应,不由笑道:不想看见我?
青天白日,殿门大开。
姬沉楼等她一靠近,直接一拉一拽,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
苏兰脸上一红,瞄了眼门口,道:门开着呢
言下之意,请注意影响。
姬沉楼脸色沉郁,低低道:越想,越觉得不该让你去。
苏兰无奈一笑,虽然知道他心底什么都清楚,还是耐着xing子道:我是皇后,出了这么大的事qíng不闻不问的怎么也说不过去。顿了顿,话锋一转:你是要让方才那孩子当皇帝了?
姬沉楼不语,隔了一会儿,淡淡道:苏兰,你想有孩子么?
苏兰一怔,靠进他怀里,轻叹了声,语气带笑:想呀,但只想和你生这辈子是没的念想了,下辈子吧。
第47章本宫无德(1415)
他眼里有异样的光。
苏兰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想起那时姬沉楼的神qíng,依然有些怔忡。
他开口,迟疑的说了两个字:其实
然后,又没话了。
总是这样,说话只起个头,不肯讲明白。
问他,他又不愿意说下去了,眼神肃穆,开始说起了别的。
至多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你和他道别,不能更久了。
他身上锁着链子,你站远一点,不隔着门就行了,也不用见面。
不能碰手,不能碰脸罢了,待手头事qíng一了,还是我陪你去。
马车颠簸。
苏兰靠在软垫上,摇了摇头,唇边溢出轻笑声。
小绿唤道:娘娘?
苏兰转过头看她,小丫头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张圆圆的小脸蛋都尖了不少,憔悴得不成样子。
娘娘小绿抬手掩住唇,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扑到苏兰脚边,凄凄哭道:这可如何是好?皇上皇上倘若真的仙去了,谁还能保护您?姬沉楼这大逆不道的反贼,都听他一张嘴在说,什么前朝乱党,什么刺客毒杀,谁知道是真是假?呜呜,定是他害死了皇上,他他要遭报应的
苏兰掏出绣帕,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轻道:若他要遭报应,那我陪他一起受着罢。
小绿一愣,怔怔看着她:娘娘?
苏兰笑了笑,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外头有戎装束身的侍卫经过,隐约还能看见丁老将军高坐马上,威风凛凛的背影,赫然留有几分当年率军出征的英雄气概。
我要你收好的东西,在哪里?
小绿拆开随身带着的包袱,将其中一个小盒子打开,取出镶嵌着无数璀璨宝石的小匕首,却不敢给苏兰,犹豫道:您要带着这个有何用?
苏兰又是一笑,直接拿了过来,抽出匕首仔细欣赏,雪亮的刀刃映出娇艳若桃花的眉眼。
曾经,想用来杀一个人。
再次回忆起原作的剧qíng,却发现疑点重重。
姬沉楼一向疑心很重。
一场鸿门宴,几个带刀死士,就能要了他的命?
那天,同去的人中
苏兰收起小刀,还给小绿:收好。
同去的人中,还有皇后。
所以,他是猝不及防被人所杀,还是心甘qíng愿奉上心头热血?
眼前恍惚又浮现梦中少女的脸,如花的年华,满腔的爱意寄托在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身上。
一个不知该说他多qíng,亦或是薄qíng的皇帝。
便如从前的剧qíng,就算皇后助他杀了仇人,最终也落个在冷宫孤独死去的下场。
这一次,即使皇帝对她动了qíng,心中有了一丝不忍,依然选择带肖婉离开,留下他眼中凶多吉少的皇后。甚至,安全离京后,他派死士行刺姬沉楼,从不曾想过,若行动失败,是否会触怒对方,他抛在身后的妻子又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皇帝心里,最重要的人,最爱的人,始终只会是他自己。
*
看见苏兰的第一眼,肖婉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皇后非但毫发无损,且气色红润,瞧着就是过惯了舒坦的日子。
院子里浩浩dàngdàng跪满了人。
丁老将军先行进屋,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皇上!皇上!老臣来晚一步!!!
接着便是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龙驭宾天!
周围顿时响起了痛心疾首的哭声,慧嫔哭得尤为伤心,昏过去了几次,有小宫女想拉起她,却被她一手推开,颤颤巍巍地膝行向前,悲痛yù绝泣道:皇上皇上你怎能抛下妾皇上!
肖婉不想làng费口水,也不想伤着自己的嗓子,用帕子抹着眼角不存在的泪,往前头瞄了一眼,见皇后也在做相似的动作,不禁无声的在心中笑了笑。
这场热闹的大戏,一直唱到夕阳西下。
肖婉终于有了单独接触皇后的机会。
说是单独,那也不尽然,房里有两个佩刀侍卫,苏兰的身后站着心腹宫女。
小绿奉上两盏热茶。
肖婉瞥了眼那两名侍卫,笑吟吟道:皇后娘娘信不过妾身么?
苏兰跪得腿脚酸痛,用手捶了两下,摇头道:妹妹误会了他们算不得我的人,我的命令也是不搭理的。为了证明所言不虚,回头对角落里的人道:你们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