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珏之名已经响彻国子监了,文书说白了就是个跟班记录的。连范闻都不敢惹的人,他一个小小的寒门学生岂敢招惹?
倒不如选那位温婉的谢娘子。
乾盛帝跟看戏似的,看向最后一个还没表态的:“尹叙,你以为呢?”
旁人几句话的功夫,尹叙的思绪已绕万重山。
圣人要在女学选文书的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可为何在男学时只与博士询问了几句便定了人选,到了女学却频出花样,仿佛是……刻意为之?
他在试探谁?
赵程谨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竟否了云珏。
虽然互看不顺眼,但对于赵程谨护短一说,尹叙无可辩驳。
明知云珏想来却故意否定她,这就不对劲。
若陛下怀疑云、赵两家,自然要找机会接触试探,此事便是一个契机。
将来若要发难,也有下手的地方。
或许这才是赵程谨来长安多时,明明一切如常,却借水土不服为由避而不出的真正原因。
但他现在来了国子监,就等于要与圣人正面周旋,这般决绝的将云珏隔出局外,尹叙最快能想到的理由是——不论云氏和赵氏是什么情况,至少云珏的确什么都不知。
赵程谨的良知,还是选择了保护云珏。
如此一来,云珏的确不适合参与任何事。
这一刻,尹叙忽然又为自己刚才那点醋意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现在不是他想不想看到云珏在圣人面前有表现的问题,而是她现在就不该在圣人面前有任何表现,最好低调来去,绝不惹眼。
同理,他也一样不能与云珏往来亲密,因为他是护住她的最后一张王牌!
思及此,尹叙已有了选择。
他搭手一拜,淡淡道:“臣曾见谢娘子替博士整理书册,代做课时记录,可见此事对谢娘子来说已是熟能生巧,谢娘子的确合适……”
当尹叙说出“谢娘子”三个字时,谢清芸的眼神都亮了,目光灼灼的看向尹叙。
尹叙抬眼看去,落在距离谢清芸半步之遥的云珏身上,心头猛地一紧。
若说赵程谨和罗开元的表态让她愤怒又委屈,那么此刻,她似乎连愤怒委屈的力气都没了。
走出来时有多精神奕奕,眼下便多垂头丧气,目光轻轻低垂,也不知会不会哭……
“但是……”代表转折的两个字说出时,尹叙自己都惊了一惊。
可惜晚了。
“……正如谢娘子自己所说的那样,文书一职不仅记录量大,还要筛选重点,不可错漏,远比替博士做些闲杂事要正经严肃且繁杂的多。只取一位文书,又如何保证记录完全准确且无遗漏?既要在女学宣讲,多一人来看,便多一个角度,多一种看法,于其他娘子来说,也多一种理解。”
这一刻,云珏耷拉的脑袋又随着尹叙的话抬起,眸子里重新注入光彩。
重新感觉到那两道炽热的目光,尹叙在心里叹了好长一声。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尹叙心一横,道:“方才陛下曾说,此次文书记录,不止用于存案,亦是对监生之考察,既然选了四人共处此事,何不一一对应,选出同数文书,也能避免记录混乱。”
众人:……!!?
圣人只让他们在众娘子中选一个文书,另外三个选得有理有据,唯独到他这里,开口就要四个,还是一对一配位。
这就是典范的格局吗……
云珏小脸儿浮起惊喜,再次抓住了机会。
她指了指自己:“陛下,这回可以选我了吗?”说着,那期待的小眼神又转到了孙博士身上。
乾盛帝:……
孙博士:……
赵程谨:……
这时,一旁的赵王轻笑起来,转身对乾盛帝一拜:“陛下,尹叙有句话说的极好,于女学选文书,教导的意义更大,多一个人便多一种理解和看法,宣讲也会更加真切,不至于陷于一人之见。当然,臣弟亦是见云娘子一片赤诚,实在不忍见她失望,终究如何抉择,还要看陛下与博士讨论的结果。”
魏王看了赵王一眼,没有说话,乾盛帝则是看向孙博士:“朕倒是不反对多选文书,但博士毕竟是老师,不知孙博士意下如何?”
云珏立马又将热情的目光投向孙博士。
孙博士今日与云珏开天辟地大和解,又见云珏如此,乐得卖这个人情:“臣以为,云娘子看似活泼,但其实心细如尘,且她生长于玉门关,正好借此机会一览中原面貌。至于其他人……”
孙博士一眼望去,很快给了几个选项。
乾盛帝大手一挥,当即拟定人选,除了谢清芸和云珏,又添了阮茗姝与之前那位郑珠小娘子。
这次他没再摆看戏姿态,只说:“至于你们内里要如何分工分配,便自行商量去吧。此事涉及的官署和官员,届时都会配合你们。”
说到这里,乾盛帝的神色忽然多了几分肃然,自座中起身。
君王起身,旁人自是陪同,乾盛帝目光扫过被选中的八人,最后落于正中位置的云珏身上,仿佛寻常训话:“朕今日来的突然,此番调用,也无明确官职,权作特使,但朕希望你们明白,这是国子监新学以来的第一次试炼,望你们每一人都不要让朕失望。”
乾盛帝说话时,云珏忽然抬眼瞄他,两人的目光正正好对上,云珏并未闪躲,而是大大方方盯住上头的君王,是孙博士察觉她未恭听圣训,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才又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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