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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重 .v(1 / 1)

常胜将军府的大门半夜被人敲响,守门人打着呵欠就要去骂那半夜惊扰之人。

结果刚一开门就是一张泪眼迷蒙的脸,嘴里说着胡话,说是郡主出事了。他不敢懈怠,冒着被管家责骂的风险,连忙向上报。

等到管家派人去接人回来时,班媱的整个后背已经被血水浸染成一片殷红。关雎阁虽早在出事之时就派人出去找郎中,可这时辰太晚,根本就没几个人应答,好不容易到了一个,也只是帮忙做了简单的包扎。

病者身份尊贵,往下再细致的治疗,他不敢轻易下手。

常胜将军老来少眠,入夜歇息之后少有人敢来打扰,因而一有人在大半夜向他禀报,他就知道,是出了大事。可他也没想过,竟然是自己外孙女在外头的青楼里遭人暗算。

这说出去,那天子脚下的七嘴八舌又该如何编排!

他有些懊恼,可更多的是揪心。

常胜将军府中有自家的郎中,姓李,早年也曾在江湖上跟随回春妙手行医,后来被招进府中来给老将军调养,在诊治疗养方面颇有心得。

他急急忙忙地进出于闺房之中,捧出一张又一张被血浸透的白布。丫鬟们也小脸惨白,她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端进去是清水,端出来却是一盆盆鲜红的血水。

老将军心中担忧,又不敢搅扰。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李郎中才抹着汗从房里出来,脸上未见轻松神色。

“如何了?”

“郡主伤得重,剑伤太深救治又不及时,血出得太多,接下来的叁日怕是不好熬。”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好熬?”

“将军是久经沙场之人,想必也知道,这失血过多不是小事。郡主如今昏迷,那些活血的药水也必然灌不下去,她先前饮酒发汗,没多久便受了重伤,这几日怕是还要反复高烧……”他不敢隐瞒,直接将最坏的结果提前告知这位老将军。

老将军愣了愣,很快重新找回精神:“你只说,能不能救回来?”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杀伐果决之人在退下战场后也总是不怒自威,郎中不敢夸大,卑微地欠身:“如若这叁日能退烧下去,那便有计可施。”

“好!能救回来就好!”老将军舒了一口气:“无性命之忧就好!所需药材你找管家要就是,只需照看好郡主。”

他吩咐着,又骂了两句云碧看顾不周。贴身婢女失职本应该严加惩罚,只是班媱伤得重,她照顾起来应当是最顺手最贴心的,于是成功逃过一劫,容后处置。

老将军辞严色厉。他遥遥望着班媱,这个与女儿太过相像,又与他不甚亲昵,总是在惹事的外孙女,忽然有些怅惘。

没人知道他在回忆什么,只是随后便听见他吩咐人去查那关雎阁中究竟出了什么事。言语之中,流露出十分的护短算账之意!

关雎阁那夜里出的事传得玄乎,本身女儿家去逛窑子就容易遭人诟病,偏生还在里头惹了是非,话传来传去便不会好听。

师诤言走在街上,听见一个就骂一个。

他大清早起来就听见这回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驱车前往探望,最后却被常胜将军府中的人给拦了下来。班媱刚刚受伤,眼下正是将军府最为忙碌的时候,根本没人得空去顾及他。

师诤言不敢添麻烦,把带来的珍稀药材交给管家之后便离开。离开之前,不忘嘱咐门童,若是他家小姐醒过来,记得派人来报信,有赏。说完便径直去了关雎阁。

说起来,班媱第一回去关雎阁还是他领着去的,没成想,竟然酿成灾祸。

街坊都传言班媱伤得离奇,莫名其妙就流了那么大一滩血,这地上还看不见凶器。师诤言马上就去了那叁楼的案发现场查看,只瞧见被染成暗红的地板。

一夜过去,那血已经干了,黏糊糊地附着在木板上,甚至渗透进缝隙之中。是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滩血,师诤言才意识到,班媱到底伤得有多重。

他满脑疑惑地去找荣姐儿,荣姐儿却是一问叁不知。接着他又想找那当事人玉珠问问,荣姐儿又说玉珠已经被京兆衙门找去问话了,怕是不好给他再透露消息。

“有什么好不好的!她跟京兆衙门说了什么,再跟我说一遍就是的!怎么?京兆衙门能听的话,我就听不得?”

他挟着怒气,声音也变大。荣姐儿不想得罪人,只能连连欠身道歉,马上给他安排个上好的位置等待。

玉珠那谈完话已经是正午。出事的人是个陛下亲封的郡主,当时又只有她们二人知晓经过,班媱那边昏迷不醒,她便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可惜问来问去,玉珠也只说自己被打晕,那人又蒙着面,根本没看清他的面貌,猜想也就是个没有银两又想要一晌贪欢的登徒子,谁知道怎么会对郡主下那样的狠手。

她对京兆衙门怎么说,便也对师诤言怎么说。师诤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拍拍屁股离开,打算找找有没有别的目击者。

他前脚刚走,郑暄后脚就来了,也是来找玉珠。

玉珠回首就要去装无辜,见到是郑暄,一改先前姿态,瞬间变得温顺而机灵。不待郑暄主动发问,她栖身坐下就给他倒了一壶茶水,仔仔细细将那日的经过细说一遍。

郑暄本就心有疑虑,她越说越是佐证他心中猜想。

“那日的刀柄剑身可有什么特点?”

他想从玉珠获得一些确切的证据,可惜玉珠当时惊慌,事情又是发生在寥寥黑夜,四下静悄悄,所有心神都放在逃跑与班媱身上,哪里又能记得住那些。

郑暄没怪她,只叫她这些日子可以稍微收敛一些,权当作受了惊,不敢出来接客。玉珠照做。

至夜,他亲自去找了傅九渊,那人却是面色青黑地坐在佛龛前,一言不发。

城里那个昏迷不醒,城外这个心神不宁,郑暄也不知自己这麒麟觅主又是觅的什么祸害!

他们眼下共谋大事,傅九渊囚居寺中,顶多只有夜里能出去走走,那城里的风言风语少能传到他耳中。只要自己闭口不谈,兴许这人也就不会分神再去操心其他事情。

郑暄如此笃信着,揭袍而坐,认真与他商讨起那江南水灾的后续事宜。

他们给江南巡抚准备的惊喜,其实不是水灾,毕竟天灾人祸,还是人祸更容易筹谋一些。谁知道这位巡抚倒是识相地自己送上门来,把那顶多罚俸降职的罪硬生生给撑成了死罪。

郑暄心中大喜,好好利用了一番,一路护送着那些流民进京告状。

万民书这东西,可不是他能杜撰出来的,一旦呈递到御前,便是拂了皇帝的面子。那位巡抚再怎么喊冤找补,也是徒劳。

这样一位大将折损去,日后他们想要扳倒那最后一位,也就方便得多。

傅九渊深知此理,点点头,表情满意却不见太多欣喜。

郑暄能感受到他眉眼之间的紧绷,漫不经心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傅九渊敛神,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关雎阁的事闹得不小,城中上下无人不知。

他虽行动受限,却也并非笼中玩物。青林寺小则小矣,可这前来拜祭的人却不少,闲聊话谈听见两句是非,也不算意外。

郑暄没想到,他倒是心志坚定。上回跟人家吵了两句,居然能坚持到现在都不管不问。怪不得心狠之人能成事,原来都是因为止水心境无所畏惧。

郑暄当然乐意合作之人是这样的一往无前,可想想今日去到关雎阁,那一地干了的血花,他又替班媱觉得不是滋味儿。

“当真没事?”他没来由地多问一句:“关雎阁里头的事情不想知道?”

傅九渊没说话,郑暄不想跟他打哑谜,他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犹豫片刻,他清清嗓子:“咳咳……这话不是你要问的,是我自己想说的。今日去找玉珠例行问消息,忽然得知你们家小郡主受了伤。长剑直直刺入腰腹,几乎贯穿,流了满地的血,伤得不轻哪……”

他一说到“伤得不轻”,傅九渊就开始有了微弱的反应,却还是装作菩提一般,不愿过问。

郑暄心中笑他嘴硬,抿着嘴就皱眉道:“听说那老中医已经算是医术高明,可还是没能给她救醒过来。她……诶……”

郑暄故意停顿,想要看傅九渊的反应,那一双微微蹙起的眉着实令他十分满意。

在郑暄的刻意相激之下,傅九渊总算不再吝惜表露关心:“她——怎么了?”

果然还是道心不诚!郑暄暗自腹诽,嬉笑道:“啧,状况不太好,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傅九渊一愣:“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有些酸涩,像是被撕扯的布带,断断续续。

郑暄背身望向月光:“便是字面的意思。”

傅九渊沉思不语,指尖渐渐陷入掌心,郑暄笑看,给他出了个主意。

“你若真的关心,自己去看看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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