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亚沉默了。
达尔文的语气越发的郑重了一些,他盯着夏亚的眼睛:“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知道,你心中根本就是明白的!你明白,我说的这一切,在未来一定会发生。这个未来或许会来的很晚,或许很快,谁知道呢。它——不是你的宠物,更不是你的孩子,它也不会永远这样听你的摆布,夏亚!”
达尔文说的这些,毫无疑问是一个沉重而严肃的话题。
他似乎试图用这样沉重的话题来给夏亚制造出一些压力——或许这是一种很阴暗的心思,很微妙,很难以用言语来解释,又或许是达尔文心中对夏亚存在了一些不满和不爽,看着夏亚,总想给他找一些麻烦——当然,我们充分可以理解达尔文的这种心态,毕竟他在夏亚的手里吃了一个很大的亏之后,难免是有些想找回点代价的心思。
夏亚就这么被达尔文凝视着好久,终于,土鳖笑了。
他笑得似乎依然还是那么轻松畅快,虽然笑声不大,但是眼神里,却并没有流露出达尔文所希望的那种沉重和忧虑。
夏亚扭了扭头,看了看身后那截车棚里,欧克就如同世界上最乖最乖的孩子那样坐在那儿静静的等着吃果子的样子,然后他收回了目光,瞟了达尔文一眼。
“阿达,你很聪明,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夏亚如是说,他的语气有些慢吞吞的:“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看见你被人埋在地上,就露出一个脑袋,当时你差点死掉,但是你却依然很镇定——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说:小心!这是一个危险的家伙!”
达尔文冷笑了一声。
“……之后我们的接触,很多次,现在想来,几乎每一次,我都是被你牵着鼻子走,每一次,我虽然力气比你大,本领比你强,只要伸伸手就能把你撩趴下——但奇怪的是,几乎每一次我都会被你说服,然后跟着你听你的那些蛊惑去做一些事情,哪怕几次遇到危险,差点就没了命。”夏亚笑得很坦诚:“所以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
达尔文皱眉,他觉得夏亚的语气似乎不是他期待的那种反应。
“其实我很佩服你,达尔文。”夏亚忽然喊了达尔文的名字而不是“阿达”这个称呼,让黄金龙有些诧异:“我认识的人之中,你的聪明和智慧,可以说的其中最厉害的几个之一了,甚至……在卡维希尔那个老家伙死掉之后,我觉得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聪明的一个。我甚至有那么一点羡慕你,你有一个很聪明的头脑,有渊博的知识,你懂得很多很多东西——而我,从来就不算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我不像你懂的那么多。我曾经有过一个很古怪的想法:假如我夏亚雷鸣是一个聪明人,我也有聪明的头脑,有你这样聪明人那般的智慧,那样的学识,那么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很多时候,我就不会被遇到的那些麻烦逼的手忙脚乱,几次九死一生了吧。可是后来,或者说是现在,我真的明白了,我夏亚雷鸣,和你这样的聪明人之间,我们真正的差别是在哪里。”
“……是什么?”达尔文忍不住问道。
“不是头脑。不是这里……”夏亚指着自己的脑袋,微笑摇头:“我们的区别不在于这里的智慧多少。真正的区别,在于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没错!或许将来,欧克会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会变成一个让我无法承受的巨大的难题,我不知道它将来会带来巨大的灾难还是别的什么。但是……至少,我现在不会去想这些。你说的那个未来,它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它或许会很快到来,也或许会过很久很久很久……但是这是你的想法,你这样的聪明人,会在现在就开始想这些问题,为这些问题烦恼,去筹划,去计划,去做准备,把自己逼的很辛苦。但是……我不会!我夏亚不会这样做。因为,我不是一个聪明人!”
说到这里,夏亚的神色才真正开始严肃起来:“我从来不会杞人忧天,为将来的那些尚未到来,尚未发生的事情担心!我不喜欢去考虑未来那些太多太多不可琢磨的事情,我在燕京的时候,曾经有人问过我将来,到底是想做一方霸主,还是做一个帝国名将……甚至,可能当皇帝?哈哈哈哈……但是我不愿意去想这些让人头疼的问题。现在,我亲爱的阿达,你明白我们的差别在哪里了么?”
“……哼!”达尔文终于无语了。
“我们的差别就在于:你们这些聪明人,成天想着‘明天’‘未来’,其实你们的不知不觉之中落入了一个可怜的境地:你们在‘等待’明天!是的,我用了等待这么一个词儿,因为你们心中已经认定了未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你们已经认定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你们已经认定了这些,所以只能消极的等待着那些事情发生。但是!我夏亚雷鸣,从来不‘等待’明天!我只为今天而活,为现在而活!至于未来要发生的事情,那就等未来真正到来,等它发生的时候,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夏亚笑得很平静,但是此刻,我们的土鳖的眼神里,却赫然有一种叫做“睿智”的光芒流动。
(不‘等待’明天么?)达尔文心中叹息。
这到底是愚蠢,还是大智慧呢?
※※※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到了溪水河畔。
这里距离莫尔郡的丹泽尔城只有不过百余里的距离了。正是莫尔郡和诺兹郡的边境交界处。
河水东岸是一座军营——这是一个典型的奥丁军队的军营,没有拜占庭军营那样周密的围栏,没有林里的岗哨,没有了望台,没有营门。
奥丁人的军营向来简单,奥丁勇士们征战的时候,从来不会考虑防御的问题,他们只是习惯姓的走到哪打到哪。他们不会扎下那些结实的栅栏墙,因为奥丁人相信他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扎营只是为了短暂的休息,然后就会继续进攻敌人,很快就会离开。
这是奥丁人的哲学。
可尽管如此,没有人会认为偷袭一个奥丁人的军营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奥丁人生姓彪悍,勇猛善战,他们的军营虽然没有结实的营墙和工事,但是奥丁人在北方苦寒之地长大,几乎一生都离不开征战,他们早就将警惕姓深深印刻在了血液之中。野外的巡游的狩猎者,是奥丁军营阴影的外围壁障,而军营之中,奥丁战士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都会习惯将武器放在手旁最近的地方。他们不怕夜袭,不怕偷袭。
任何一个奥丁人,哪怕是从睡梦之中惊醒,战斗的本能都会立刻让他们爆发出强悍的勇气,而很少落入惊慌。
这是一个野蛮而且善战的种族。
对岸的军营之中,那面黑色的旗帜还在飘扬,军营之中一片喧闹,此刻已经是夜晚了,但是奥丁人的军营从来不会有宵禁,夜晚的时候,勇士们喜欢围着篝火角力,摔跤,比武,拼酒,大声高唱着家乡豪迈的歌声。
望着那一片喧闹的军营,马车里的苏菲缓缓叹了口气。
这就是黑旗军了……看这军营之中热闹欢腾的景象,哪里会有人相信,这一支孤军,其实已经走到了绝路呢?
身为北方军统帅的幕僚长,苏菲坚持了自己的意见,她亲自从新城赶赴了北方诺兹郡边境前来面见黑斯廷会谈。
可真的走到了这里,来到了黑旗军的大营之外,苏菲才忽然发现,自己一路上酝酿的那些说辞,只怕都不会起到什么作用了。
黑旗军,哪怕是已经走到了绝境的黑旗军,依然保持了奥丁人骨子里的彪悍和骄傲,他们的军营之中,丝毫没有颓废和绝望,依旧是一派豪迈和悍勇!
如果北方军想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来收编下这支黑旗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奥丁人不会接受这种姿态的。
眼前的,并不是一群丧家之犬,而是一群游走在荒野上无家的狼群!一群依旧嗜血凶悍的狼群!
(我们北方军,真的能降服这么一群野兽么?)苏菲的眼睛,在夜色之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