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也是鬼迷心窍了,竟就这么跟着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汉子走了。
幸而云裴只是带着他来到山里另一处比较平整的地方,还生了火。
一开始顾柳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直到云裴就地杀了只兔子,还开始剥皮放血,顾柳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给他烤兔子吃?
顾柳的心里越发不安。
这兔子看着有个四五斤重呢,要是拿到集市上至少能卖个一百多文钱,就这么杀给他吃了?
可他看男人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云裴三两下的功夫便把兔子收拾干净,又找了根细木枝串着,举在手里烤了起来。
用火烤出来的肉自然是香的,一只肥兔子在火上烤了才没一会儿表面便冒出了一层鲜亮的油花,诱人的油脂滴在火里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声响。
在高温的炙烤下,兔子的外表很快便起了一层虎皮,颜色也转为焦黄,露出里面的嫩肉,云裴这时才慢慢转动树枝,换一面继续烤。
就这样反复交替的烤了一会,空气中浮动的香气叫顾柳的肚子叫的更响了,顾柳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直到整只兔子被烤成了色泽诱人的金黄色时,云裴才收回了树枝,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他。
顾柳接过,吹了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眼睛止不住瞪圆了些。
这兔肉虽然没有放任何调味,却好吃极了!外皮焦香酥脆,里头的肉却十分细嫩,一口咬下去,还能吃到流出汁水。
顾柳开始还是小口小口的咬着,到后来却不管不顾的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掉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这兔肉太好吃了,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香的肉。
最后,那只兔子叫顾柳吃去了大半,剩下的云裴也没要。
他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等着顾柳吃饱了才起身找了堆土将火堆与剩下的那点兔子盖了起来,然后提着他打猎的家伙什,下山。
顾柳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宽壮的背影莫名有些脸红,想开口问问他方才说的做不做数,可张了唇却又不知该如何问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走到山脚,眼见着前方就是进村的路了,顾柳也顾不上羞窘了,正张了唇要说话,却见云裴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嘴里的话却是温和的:“你回去吧,过两日,我会找媒人上你家里提亲。”
这一句话,叫顾柳心里安心不少。
晓得云裴是为他的名声着想,于是顾柳红着脸说了声好,然后匆匆回家去了。
只是回到家后,他的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便是做活儿时也会不时朝门口张望。
有时他甚至怀疑,那日山里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的梦。
直到过了几日,真的有媒人到了他家里。
云裴也来了,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手里提着些酒和糖,并着两只鸡,向他爹和后娘提亲。
他后娘原先还不乐意,顾柳和赖三的事儿虽说还没过了明路,但这是两家早已经定下的事儿,村里人也都知道,这猎户突然来捣什么乱。
但云裴却说他愿意出十两银子来娶他。
这下,莫说他后娘,便是在房里偷听的顾柳都吓了一跳。
虽然这些年村里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汉子娶亲聘礼的价也开的比从前高了,可还是有个大概的数的。
若娶的是双儿,聘礼惯常是三两,若是姑娘,便是五两,而赖家愿意出八两买他回去做妾已经很高了,顾柳以为,云裴最多也是出到八两,却不想竟是十两。
那可是比一般的聘礼翻了三倍还不止,比那赖家的还要高处足足二两去。
这下他那后娘可欢喜坏了,嫁给云裴她还能落下个好名声,于是两家当场就交换了婚书,定了日子一个月后就成亲。
于是,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过了一个月,直到今日,他成亲。
——
“毕剥”,桌上油灯的灯芯炸了个花,也叫顾柳回了神。
灯花爆,喜事到。
石头在方才他吃了点东西垫巴了肚子以后便出去了,他也早已重新蒙上盖头坐回了炕上。
天色已晚,外头的喜宴也快到尾声了,正巧有个婶子笑着说了句“早生贵子。”
爽朗的声音隔着窗子传到了顾柳的耳朵里,顾柳面色一红,心下也多了几分羞涩。
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像这一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顾家的一切是真的离他远去了。
今后要与他一起过日子的人是云裴。
那日云裴来提亲时,他忍不住将窗户悄悄支起了一条小缝,那时,看着男人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顾柳心里就想好了。
他这样好,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待他!
第4章
月移西沉,来吃席的客人陆续都散去了。
灶房里,几个婶子把碗筷收拾干净,又分了些剩下来的饭菜,高高兴兴的与云裴说了几句吉祥的话儿,也结伴回家去了,只有马婶婆媳留到了最后。
马婶儿今天一天嘴角几乎就没放下来过,拍了拍云裴的肩膀,欣慰道:“如今瞧你终于成家了,婶子也安心了,想必你师父师娘还在的话,见到今日也会很高兴的。”
想到沈平昌夫妻,马婶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沈家夫妻都是多好的人啊,又忠厚又和善,可惜了,走的那么早,连云裴成亲都没看到。
提起师父师娘,云裴也沉默了。
眼瞧着气氛一时都有些伤感,杜氏忙解了围裙走上来:“好了,娘,今日是裴子大喜的日子,何必提起那些伤心事儿呢。”
话落,她朝后院那亮着灯的屋子瞧了眼,又笑着打趣道:“再说了,今儿可是裴子的洞房花烛夜,新夫郎都在屋里坐了一晚上了,您这么拉着裴子说话,那得说到什么时候去,也不怕新夫郎等急了。”
杜氏本就是个爽利的性子,说起话来也直,三两句话就叫两人原本还有些低迷的情绪散了个干净,也叫那常年内敛沉稳的云裴的脸上罕见的透出一丝局促来。
“哎呦。”这副模样倒是把马婶儿看乐了,她是个过来人了,哪有不明白的,于是忙催促道:“你阿嫂说的对,成了,我这就回去了,裴子,你也赶紧进屋吧。”
“欸。”云裴应了声,又道:“今日麻烦婶子和阿嫂了,改日我再带着夫郎上门道谢。”
“这说的是什么话。”马婶儿不爱听他客套,只叮嘱道:“柳哥儿是个好哥儿,你既娶了他进门,可得好好待人家啊。”
云裴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将两人送出院子,云裴插好门闩,一回头,满院安静,只有那间屋子里还亮着灯,半开的纸窗上映出一个安静的坐着的人影。
云裴盯着那影子发了会楞,这才慢慢的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