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入被银猿抱着,又在得意洋洋,本来是极难避得过去的,亏得白素在红绫一出声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所以紧接着,也叫了一声。良辰美景乖觉,知道事情有变,早已用力一挣,倒翻了出去,四下里可以说同时发动,但银猿的动作,疾逾电光石火,在她们翻出之际,还是把她们头上的鲜红色的发箍,抓了下来。
(良辰美景曾详细介绍了被抓走的发箍是法国什么名家的设计,我也记不清楚。别说是银猿,就算是红绞,也不认为会比一个草结的环更好看。)
这一来,良辰美景虽然全身而退,可是也狼狈得可以,两头银猿抓住了发箍,凝立不动,红绫则气冲冲走了过来,看来还指责良辰美景的不是。
当然,白素不会给她开口,立时握住了她的手,红绫用力一摔手,大踏步向两头银猿走去,不愉之情,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红绫来到了银猿的身边,立时搂住了银猿,发出一点声响,银猿也叽叽喳喳叫着。
良辰美景望向白素,白素正在为难,她本来预料,良辰美景和红绫会相见甚欢,谁知道一阵追逐之后,竟然形成了相见不欢的局面。
按照习惯,白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就应该不论是非曲直,责斥自己的女儿,向良辰美景赔不是。
可是,她又知道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已脱去了一头一脸一身的长毛,也学会了说人话,可是本质上,也还是野人,说她她也不明白。
所以白素踌躇着,不知如何才好。
良辰美景看穿了白素的心事,她们失去了发箍,心中很是不快,但是她们善解人意,看出了白素的为难,就低声道:“白姐姐放心。”
她们当年第一次见白素的时候就这样叫,后来也一直没有改口。
说着,两人满面笑容,收拾了心中的不快,向红绫走了过去,来到近前,红绫和银猿,大有敌意,一副全神戒备的神情。
良辰美景伸出手来:“出手真快,我们竟没能避开,把发箍还给我们吧。”
良辰美景的行为,漂亮之至,我听得她们讲到这里,就喝了一声采:“好。”
两人听到我喝采,神情很是快慰,但是脸上随即又阴云密布,很不快乐。我也不禁笑了一下,因为她们笑脸迎人,换了任何人,都必然一笑置之,再也没有芥蒂了。可是红绫是野人,银猿不是人,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怕不能以常理去猜度,确然不能以常理论之,良辰美景笑嘻嘻地伸出手来,那时,她们的发箍,还在银猿的手中。银猿显然明白两人的意思,老猴头确是可恶,并不还人东西,却把一双猴眼,向红绫望去。
红绫更是可恶了,她没有出声,只是头一昂,略翻了翻眼一这必然是她和银猿之间自小就用来沟通的身体语言,良辰美景再聪明也不会明白,仍然笑嘻嘻地伸着手。
而银猿一得到了红绫的指示,一咧嘴,各现出一口白森森、尖利无比的牙齿来。猿猴也会有这样的锐利的牙齿,良辰美景想都未曾想到过,就不免呆了一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她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发箍,被送进了猿口“卡卡”连声,被咬成了三四截;猿唇一撮,竟然把断箍向她们两人,吐了过来。
幸得两人身手快,各自后退,避我开去。
猿猴如此,红绫又怎样呢?红绫竟在这时,纵声大笑了起来。她一笑,两头猿猴也跟着笑,还拍手拍脚,拍打着身体。
这一来,良辰美景僵在当地,实在不知如何才好,难堪之极。
良辰美景说到这里,定睛望向我:“我们虽有不是,但是那也过分了。”
我点头道:“是。她太过分了。”
良辰美景又不说话,只是望着我,我知道她们的心意是在问我,如果我在场,我会做些什么,如何处理,我不禁也不能一下子就回答得出来,红绫的行为过分,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过分,那么,就应该告诉她,她这样做不对。应该向良辰美景赔不是。
可是,红绫可能连什么叫“赔不是”都不了解。而其势又不能让良辰美景太受委曲,事实上,她们已经够受委曲的了。
我一面想,一面就把我所想的说了出来,好让良辰美景知道我思考的过程。
我一路说,她们一路点头。
我最后下结论:“我会用严肃的语气,要红绫命令两头银猿,拾起咬断了的发箍来,由银猿用极恭敬的态度,还给你们。”
我说了之后,望向两人,两人仍然寒着脸,我就问:“白素她怎么处理?”
良辰美景道:“和你不同,她斥责红绫,要红绫把断箍拾起来还给我们。”
我不禁叹了一声,白素也可以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红绫怎肯听她的话?
我在这里,把一些看来绝对无关痛养的小儿女,甚至是人、猿之间的意气之争,写得这样详细,不但那和故事的发展有关,而且可以说明,长江大河,始自滥触,很多莫名其妙的小事,会变得一发不呆收拾。正像在“探险”和“继续探险”那两个故事中所记述的那样,事情会有怎样进一步的发展,人生历程的下一步会如何,全然无法预测。
果然,红绫扬着头,连看也不向白素看一眼,白素的母亲尊严,受到了冒犯,这是白素在感情上最脆弱的一环,她走向红绞,指着地上的断箍,把刚才的话,用极严厉的语气,再说了一遍。
红绫大声道:“不。”
白素坚持:“你一定要,良辰美景是朋友,你要学会如何对待朋友。”
红绫倒知道“朋友”的意思,她的回答是:“不,她们不是朋友,她们拍打灵猴的头,灵猴的头,我都不能碰,只有身上会生火的人才能碰,她们的身上会生火吗?”
红绫说着,现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斜脱着良辰美景。
这一番话,别说良辰美景不明白,连和红绫相处了大半年的白素,也是莫名其妙。
良辰美景虽然心中生气,但是她们毕竟见识非凡,也不会和红绫一般见识,再加以红绞说得突兀,引起了两人的好奇,所以便问:“什么叫身上会生火的人?
红绫大声道:“身上有火,身上有火,就像是火堆,有火冒出来。”
她对于词的运用,还不是十分流利,所以一面说,一面指手划脚,不断做手势,表示她说的是一个全身会冒火的人。
良辰美景仍是不明所以,向白素望去,白素的眉心打着结,并不说话。
良辰美景在诉说到这里时,向我望来,她们立刻指着我:“就像你现在一样。”
那时,我听她们转述红绫的话,陡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所以眉心也打着结。我相信白素有同样的神情,正是想起同样事情的缘故。
良辰美景高声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迟疑着,不敢肯定,过了一会,我提高了声音:“蓝丝,你看全身会像火堆一样发火的人那是什么?”
我和良辰美景在密林中交谈,一直打开着通讯仪,我们的交谈,蓝丝全可以听得到。密得连阳光也只能一丝丝零星射进来的森林,抬头望去,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无线电波自然可以把声音带出去。
蓝丝立刻有了回答:“照我所知棵棵入以前有他们崇拜的对象,称作‘烈火女’,三年交替换人;在新旧交替的仪式中,新旧烈火女,都会全身发火听说,旧的还会被烧死。”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因为我那时,想到的也是棵棵人的崇拜对象“烈火女”
在“探险”和“继续探险”之中,我们曾接触到“烈火女”这种神秘的现象,可是无法作进一步探索。开始时,还曾以为白素兄妹的母亲,可能是烈火女,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也就没有再追查下去了。
然而,白老大和白素的妈妈——陈大小姐曾在烈火女所住的洞中居住,而且由于阴错阳差,那天在一艘扁圆形的宇宙飞船出现之后,陈大小姐就离开了那个山洞,直到许多年之后,才又在四川出现,手刃了杀父仇人,带走了红绫,又深入苗疆。
后来,我和白素有机会到了那极险的山峰之顶,知道她曾在那里住过,可是她为何离去,到哪里去了,仍然一直是一个谜。
我和白素也曾讨论过,苗疆之中,有的是山洞,他们要住哪一个都可以,而且,不必住山洞,也可以盖房于住,为什么要和烈火女同住在一个山洞之中呢?
是不是他们早就发现了所谓烈火女,另有秘密,所以为了探索而接近,这才住在同一个山洞之中?
这许多疑问,都没有答案,这时,忽然听得自红绫的口中,说出“会生火的人”来,联想到了烈火女,自然特别引起关切。
我问蓝丝的意见,竟然和我想的吻合,而白素当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反应如何,十分重要,我忙请良辰美景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