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楼,是易京最高建筑,飞角斗檐,接天连云,四面廓轩,极目天穹。夏日凉风满楼,冬日以板隔断,围成密室,点起炉火,煮酒炙肉,倚栏极目,别有味道。以往这里是公孙瓒最喜登高望远之处,而此时却已堆满齐人高的柴薪,还有一捆捆晒得干黄的秸草。
公孙瓒一袭灰袍,临轩远眺。从这里,可以看到数百步外。那密密麻麻的袁军士卒,象蚂蚁搬家一样,不断运土。将重重堑壕一点点掏空。轰!一声闷响,烟尘弥漫,又一座营垒坍塌。看这架势,用不了多久,就将蚕食至此。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阴霾欲雪,狂风怒号。城外杀声隐隐,侧耳倾听,似在呼叫:“活捉公孙瓒。立封都亭侯!”
公孙瓒就象一尊雕塑,一动不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那扈从军侯与数名卫士,他们手里。各执一根猎猎舞动的火把。还有一罐罐火油。
公孙瓒点头,扈从纷纷将火油泼在柴草上,火把一点,烈焰腾空,浓烟滚滚,十里可见。许多袁军士卒都停止挖掘运土,指指点点,惊奇不已。
扈从们点火之后。一一来到公孙瓒身后,解衣跪坐。
公孙瓒扭头。目露讶异。
扈从军侯顿首道:“我等先缢主母,后焚主君,已背不义之名,无颜苟活于世,愿随主公而去,望主公成全。”
公孙瓒露出一丝笑意:“不想孤离去之际,尚有忠仆追随,甚好。”
火势渐炽,飞楼已成火海,狂舞的烈焰,烧灼得空气仿佛都扭曲了。火海之中的公孙瓒,须发衣襟尽燃,他展开烈焰飞腾的双袖,仰天长啸:“纵横十载,横扫八荒,远夷宾服,呼我白马。恨天不公,并立双雄,今我归去,黄泉待君!”
所有攻城的袁军士卒,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翘首而望,前一刻还喧嚣吵嚷的场面,变得死一般沉寂。
那冲天的烈火,不仅映在数万袁军士卒眼里,同样也映在赵云眼里。
突破了广阳防线的赵云,在最后一刻,也杀到了易京城下,看到的,却这样一副令人震撼的场景。赵云静静驻马无言,身后千军,寂然无声。
“公孙伯珪引火自焚了啊!”同样在观望这一团冲天大火的袁绍,神情不见喜悦,反而有点惆然若失,从初平年间入主冀州开始,最大、最强、最难缠的对手就是这个人。如今,强敌终灭,为何却有空落落之感?
身旁的谋士武将如沮授、田丰、郭图、辛评、牵招、淳于琼、颜良、文丑、高览、张郃、郭援、蒋奇等,齐齐躬身道:“恭贺主公,终斩大敌。”
这时有扈从大叫:“城门开了,有人出来。”
郭图笑道:“定是举旗投降……”
话音未落,一杆“田”字大旗之下,一将持矛纵骑跃出,身后数十从骑,矛戟齐举,呐喊着向袁军中军阵冲来。
“来者何人?”袁绍大讶,主公身死,余部皆散,竟然还有人以身殉主?他打那么多仗,所灭势力不知凡几,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是伪青州刺史田楷。”郭图失算,大失颜面,心下甚恨,“如此冥顽不灵之辈,正当杀之,留之无益。”
田楷数十骑兵,冲入上万大军中,犹如泥牛入海,几乎连水花都没溅起一点,转瞬消失。
沮授淡淡扫了郭图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可惜”便不再言。
几乎就在田楷死难之时,又有数十人举着“关”字大旗,涌出城门,冲向袁军。
“这……这又是何人?”袁绍倒是知道公孙瓒有个长史叫关靖,但他不敢相信,一个文官也敢这么做。
关字大旗之下,幽州长史关靖叹恨道:“前若不止将军自行,未必不济。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当即策马挥剑,赴袁军而死。
田楷、关靖,一文一武,先后赴死。
袁绍已被震撼了两回,但事情还没完,又有一支骑军从城门涌出。与前两拨相比,这支骑兵不但人马多而且明显专业得多,俱是一身轻甲,鞍侧挂弓,人人持矛,最显眼的是,他们所骑的战马,俱是一色纯白。
“是白马义从!”
袁军阵营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
袁绍与他的谋臣武将们,已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赵云,眼中掠过一抹痛苦之色,这些即将赴死的白马义从,必定有他当年的袍泽。
数百骑兵一字排开,箭上弦,矛在手,随着为首骑将一声高呼,百人齐声相和: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白马义从们高呼着盟誓冲入敌阵,就象白色飞蛾投入熊熊火焰。
这一刻,赵云眼已模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