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预估一下事情的严重性。”晨来说。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神情不露出一丝疲惫和软弱来。
“作伪。”
晨来心一沉。
“看起来并不出乎你意料。”
晨来没有言语。雨滴顺着瓦当落下来,一串串的,在眼前形成帘幕,把她和罗焰火隔开。
“有证据吗?”
“蒲医生,我不是警察。”
晨来沉默。
“我有同事因此突发急症,现在还在 icu。虽然只是间接影响,如果他不能顺利度过危险期,我饶不了蒲玺。不过今晚我过来,没有目的,也不在计划中,这你不必担心。我不是丁一樵。”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晨来说。
她知道罗焰火误会了,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晚安。”他撑着伞,走进了雨中。
雨下得不算大,但地上也已经有了一点积水。
晨来看着罗焰火的车子开走,紧接着跟上去一辆,又一辆……小店门前顿时宽敞了许多,可是她心里却像是塞得更厉害了似的。
“……晚安。”晨来这才说。很轻,轻到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她应该趁罗焰火在这的时候及时回答他。但之所以没有那么及时,大概潜意识中很清楚地明白今晚她是无法安眠的了。而罗焰火平静的语气中透出的那股冷酷和轻蔑,让她不寒而栗。
她总觉得父亲迟早会惹出大的麻烦,惹出那种靠躲避、周旋和寻常手段无法轻易解决的麻烦,比如靠她和母亲的收入去填补他挖出来的那些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的窟窿。
如果闯祸像闯关,父亲这下应该是成功通关了。
很奇怪,她虽然愤怒,但并不觉得太伤心。
她闻到烟味,一转身果然看到姑姑站在身后。
见她回头,蒲珍吐了个烟圈儿,“怎么认识的?”
晨来顿了顿,说:“其实……不能算认识。”
“不认识?他要不来,今天晚上咱们俩加上你爸妈的麻烦小不了——这人情你打算怎么还?虽然说,人家那意思是,我的猎物我没开枪打死之前谁敢开枪我就打死谁——我没理解错吧?”姑姑把烟夹在手指间,晃了晃。“毕竟是给解了围。”
晨来回身进屋。
“这先不说。你刚才那是干什么,不要命了?”蒲珍说。
晨来不做声,开始动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杂物。她听见姑姑说她你这孩子有时候做事就是不计后果,就是动手也想清楚后路,万一哪个能空手夺白刃,你这亏吃大了……她看看姑姑,抬手指了下屋顶,“噗……全红了。”
蒲珍叼着烟卷儿,过来照着晨来后背猛拍了几下,“你金贵还是还是地痞金贵?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教育才学一身本事,干这个!又不是十拿九稳,就敢!”
背上疼。
晨来不出声。
姑姑嘴里叼着烟卷儿,骂起来有点含糊。末了拿脚尖踢踢她,夺了扫帚扔一边,让她去洗把脸,“瞧你这一脸的汗。”
晨来鼓了下腮,重新拿起扫帚来。
蒲珍坐下来翘起脚,给柳素因打电话……晨来扫到姑姑脚下的地面,看看姑姑那修长结实的小腿。小腿轻轻晃着,纤细完美的脚踝、细白娇嫩的脚、镶着一颗颗亮闪闪水晶的坡跟拖鞋……随着轻轻晃动,宝光流转,真的,美艳而动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旧照——照片太繁杂,从时间上看跨越了三四十年。她但凡来了,只要有多余的时间,都要看一会儿,像是看一眼过眼云烟——照片很多,但有姑姑影像的极少,只要她出现,别人就像会自动虚化成背景。有一张除外,那就是右下角那张单独配了相框的大合影,一排排年轻的姑娘们站在一处,个个光彩照人。即便是那样,姑姑仍然是很显眼的……
姑姑在问母亲家里怎么样。两个人互相交换着信息,姑姑语气平静些,更衬得电话那端母亲的惊魂未定令人心痛。姑姑跟母亲说你管他死活呢,他都不管你,人家要人,你就把他供出去得了……云云。细细碎碎的,是重复了很多次的话。
母亲没有一次做得到。
晨来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将垃圾装进袋子里系好,看了姑姑,说:“我走了。您锁好门。他们要是再来你就报警。”
“他们敢把我怎样?”蒲珍哼了一声。“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你妈妈说她已经关好大门了……要不你就别走了吧。我怕你一个人出去有危险。”
“他们的目标是我爸。”
“可是你是你爸的闺女呀……”
“是,不管他死活的疯子闺女,抓住也没用,可能还会被反咬一口。谁怕谁都不一定。”晨来说。
蒲珍叹口气,抬手抚抚晨来的颈子。“不怕?”
“不怕。姑姑要是怕,就把你男朋友叫回来好了。”
“你说的也是……呸!你个小兔崽子!”蒲珍骂道。
晨来拎起垃圾袋,说:“走了。”
“让你学车又不学,你看这个时候!”
“没空。”晨来说着走了出去。
蒲珍过了条披肩跟出来,看着晨来拎着一袋子垃圾走进胡同里。
零星有几个人经过,晨来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非常孤单……蒲珍长出了口气,说:“也是命苦哦……摊上那么个爸。”
晨来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