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说了句谢谢大姑,但我真的吃不下。
外面座机响,许阿姨悄悄走了出去。
罗青云伸手过来,轻轻拍了拍焰火的手臂。她腕上戴着一只西瓜镯,手一动,温润的镯子碰着焰火的手臂。她问:“要不要放个假?你看宁昂一年有一半时间在放假,整天像个快乐的小猴子。”
“妈!”宁昂不满意。
焰火看看姑姑,摇了下头。罗青云了解地点了点头,颇有点无奈地又拍了拍他,说:“那你也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许阿姨进来,轻声说火火去接电话吧,是外公的。
罗青云说快去接,焰火起身走开了。她看看焰火的背影,转回脸来,叹了口气,看到宁昂,微微皱眉道:“你怎么就一点儿不着急呢?”
宁昂顿了顿,才说:“着急有什么用?再说,我是看不明白吗?谁是真为了火火好才这样的?还不都是为了自己那点儿私心私利。”
“昂昂!”罗青云瞪他。
宁昂把水果叉放下来,拿了餐巾细细擦了擦嘴和手,叠起来往台子上一放,说:“我去看看火火。”他说着站起来,慢慢走开了。罗青云看着人高马大的儿子,那沉稳的脚步,确实看上去也很让人放心。宁昂表面上是个有礼貌且非常随和的性子,可骨子里头跟焰火是有些像的。两人合得来也不是没有原因。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把宁昂拎过来,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有些话,毕竟年轻人之间更好沟通一点。
她坐着出神,好一会儿才发觉这儿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抬头见许阿姨正在收拾他们今天带来的水果,想了想,轻声问:“小许,火火带那孩子回来过吗?”
许阿姨点了下头。
罗青云看了她,倒没往下问。许阿姨看着像是松了口气,罗青云心里明白,知道也不必再问了。她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倒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是吧。”
许阿姨知道她不是问自己的意见,便是问,这问题也不能回答。她不出声,继续麻利地将水果分门别类放好。
罗青云转头往外看了看,不见宁昂回来,也不见焰火,四下里只听得到哗哗的雨声。
“今年雨可真多。”她抬眼看到墙壁上的那幅油画,目光定了定。她记得这是焰火母亲早年买入的,十分喜欢的一幅现代画作。当时画家还寂寂无名,如今也已经是蜚声画坛,画作早已价值不菲……她想起焰火刚才说的话,气没叹出声,但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句可惜。“火火妈妈要是在这,不知道会是什么意见。”她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许阿姨给罗青云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
罗青云看看她,微笑道:“多亏有你在火火身边照顾他。”
“应该的。”许阿姨说。
罗青云看了下时间……
傅宁昂穿过走廊来到客厅里,焰火刚刚把听筒放下。宁昂站了下,看他立在那里有一会儿没动,似乎是想要找烟,才说:“差不多得了啊,你要把屋子点着了还是怎么着?”
焰火回过头来看了他,问:“你还不走吗?”
“咱俩喝一杯吧。”宁昂就当没听出他撵人的意思来。
焰火没动,知道宁昂是不能喝酒的,也就是说说。他不想喝。
两个人隔着老远站了一会儿,很默契地一起往外走去。穿过大厅,经过一段走廊,走进花厅里,从那热带雨林般的植物间穿过,开了门,走到外面去了。外面下着大雨,花园里的草几乎被淹没了,雨滴砸下来,水面上有了一层白色的水花……他们俩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椅子上有点潮湿,谁都没在意。宁昂把刚才顺手拿过来的烟和打火机给了焰火。焰火接了,却没抽,放在了一旁。
“谢谢。”他说。
“矫情。”宁昂说。
焰火没出声。
“我妈其实是站在你这边的。不过她的角色一向是和稀泥。大家在一条船上,不希望有分歧。这不用说。尤其因为这件事,小姨和小姨父受到的影响很大。那一次,把他们多年的布局一把清空,到现在也没反过乏来,这仇不可能不记在心里。还有,你这回跟她发那么大的火儿,她也是没想到,反应大了点儿。在她,你为了一个外人跟她硬杠,这是不值得的。不过她生你的气,也就是气一阵子,不能是一辈子。既然你们分了手了,这边不会真对人怎么样的……这点儿数小姨还是有的。她还是顾忌你的,火火。”宁昂说着,看看焰火。
焰火看雨,不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什么都不在心上。
他这样子非常罕见……
“好像时间也不算长,是真的放不下吗?还是不甘心?”宁昂问。
焰火把手边的烟拿起来,点了两下才点燃。
宁昂也有一会儿不说话。
他看着焰火。
焰火这会儿就像是落在蜘蛛网上的一只大蛾子。蜘蛛网那么密,他一时之间是动不了,可能也是飞累了,不想动,且让蜘蛛网安逸那么一会儿,因为一旦煽动翅膀挣脱,那蜘蛛网可要破一大洞……蜘蛛网再有用,黏住的也只是小飞虫。
焰火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烟抽了两口,往旁边吐了吐,说:“差不多就送大姑回去吧。跟她说我有数。别让她担心。她也这个岁数了。”
“你姥爷那边呢?”宁昂问。
比起罗家来,闵家那边的态度对焰火来说压力才更大。
焰火把烟捻灭,说:“我怎么跟大姑说的,就怎么跟外公说的。”
宁昂顿了顿,说:“可就是得把‘不客气’,换成‘撂挑子’。是吧?你真的是打算气死一个两个。”
焰火抬了抬眉,伸手拍了下座椅。表哥这人,看着嘻嘻哈哈的,其实心里门儿清。
“那倒不至于。给了我的,哪儿那么容易拿回去。”他说。
“你小子,伤起人心来,眼都不眨。要我是闵爷爷,崩了你的心都有——他和姥爷还不一样。这俩老头现如今也就在对你的心上能取得一致了吧,不过心思也还有分别的。所以你伤你姥爷的心,比伤我姥爷的心,可重多了。”
焰火不语。
宁昂看看他,说:“慢慢儿来。会过去的。”
“你不是说今天有个重要聚会?”焰火送他出去的时候,问。
宁昂没好气地说:“那可不!被我妈一个电话打过去,我就得赶快来。你的事儿,真是从来都比天大,你这祸害,就恃宠而骄吧——我几年才见一次病友,被你小子搅黄了。”
焰火看他。
“我跟老太太是同一供体。当时她的情况就比我好,出院比我快、恢复也比我快,气不气人?”宁昂说起这个来,应该也是为了让焰火转移下注意力,就多说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