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苏秀第一次被人误解她和郑毅的关系了,以往她都会模棱两可地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可今天她却笑不出来。
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在此之前都没跟她说过话,竟然就敢妄自评论和她相处了十多年的二哥?
“这位同学,请管好你自己,等你成绩、样貌、品性都是万里挑一之后,再来对别人的事发表评论!你连他的脚指头都比不上,还在这儿大放厥词,你又算什么东西?”
苏秀突然的怒火把对方一下子给怔住了,那怒目圆睁的模样与她往常的清冷形象大相径庭,让围观的人都不禁看呆。
不再理会对方是什么反应,苏秀扭头就走,回到教室也没能消气。
明明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人,竟然能左右她的情绪,苏秀冷静下来分析一通,才意识到自己生气的真正原因。
那人在玷污她的信仰。
才貌双全,广结良缘,郑毅不论到哪儿都是光芒万丈,从小苏秀便将他视若神明,崇拜他,倾慕他,为他的一切而倾倒。
因为他过分优秀,在这之前苏秀都没听到过任何有关他的负面评价,所以当有人第一次当她面说他任何不好时,她才会那般失控,仿佛连她一直以来的信仰都遭受了践踏。
也正因为这一次,苏秀终于正视到,她是喜欢二哥的,喜欢到接受不了有人诋毁他的地步。
苏秀剖析了许久,却发现无法像言情小说那样憧憬着自己与郑毅的未来,反而涌上了恐惧与焦虑。
如果她和二哥并不能走到永远呢?
就像玛丽和皮埃尔那样,好不容易遇到了能相伴一生的灵魂伴侣,却在一方突然与世长辞时跌入人生低谷,永远被痛苦折磨。
苏秀无法想象,当她已经习惯了有郑毅在身旁时突然失去他后会是怎样的感受。
那一定像是将她灵魂的一半硬生生撕扯下来那般痛苦与黑暗。
与其得到后失去,不如从未拥有。
苏秀在午休的小竹林里故意朝郑毅搭话,主动向他吐槽着今天给她告白的学弟,内心却别有用意。
“男生真的好幼稚,在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幻想自己能得到一切。有那份精力不如先提升自己,摸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再来大放厥词。”
听苏秀骂得那番义愤填膺,郑毅却反而很高兴。
他很清楚小丫头追求的是什么,所以从不担心她会被其他男人给迷了眼。
就算她突然春心萌动,也不可能眼瞎了看不到他这个优秀体贴的竹马哥哥,而去选那些个歪瓜裂枣。
自从在除夕夜知晓自己对苏秀的感情后,清楚她性子的郑毅并没有急着表白,而是耐下心来徐徐图之,等待小丫头慢慢开窍。
他已经畅想好了他们的未来:先后考上最高学府,她爱从事哪方面的事业,他便先去替她摸索探路。
她羡慕居里夫妇那样的神仙眷侣,那他便和她一起探索科学的奥秘,从天文聊到地理,从人文谈到哲学。
她夸赞自己父母那样的伉俪情深,那他也主动承担家务,妇唱夫随,为她洗手做汤羹,为她擦汗操井臼。
只要秀秀能开心快乐,那便是他想要的未来。
但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苏秀会突然对他说:“二哥,你可千万别像他们那样哦。”
像他们那样?是哪样?
郑毅淡笑了一声,左手托起腮颊斜望着她:“他们和我岂是有可比性的?”
少年自认比他们都更优秀,也是最适合苏秀的。
苏秀却答:“嗯,所以二哥千万不能喜欢我哦。”
郑毅这下愣住了,坐直了身子眨眼问她:“这是为什么?”
“二哥也想被我拒绝吗?”苏秀脸上有些为难,“我不想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不拒绝不就好了?
郑毅如是想着,却没敢说出口,只能尽力扯出一个笑:“为啥突然扯到这个上面了?”
他两手抱肘搁在石桌上,握紧的拳头里却是冷汗直流。
苏秀回望了他一眼,低垂下的眸子里透出浅浅的哀伤:
“我找到了玛丽与皮埃尔爱情故事的后续,失去皮埃尔后的玛丽,人生暗淡而痛苦,只能一股脑扎进研究里才能稍稍抵消失去爱人的哀痛。
可世人却对她造谣诋毁,听信花边小报构陷她勾引皮埃尔的学生,骂她是波兰荡妇,要把她赶出法国。
哪怕法院判她清白,世人却不在乎真相,至今仍在谣传她和朗之万的‘韵事’;哪怕她是世上第一个两次获得诺贝尔奖的人,世人却记不住她名叫玛丽,只会称她为‘居里夫人’。”
自从偶然阅读了《居里夫人传》,苏秀着迷一般地搜集着关于居里夫妇的资料与书刊,既羡慕于夫妇俩那甜蜜的爱情,又伤痛于玛丽后半生的悲苦。
苏秀有过猜想,如果玛丽没有遇到皮埃尔,是否能避免之后的苦痛呢?
答案却是绝望的,一百年前的社会对女性的偏见让玛丽无法接受最高等的教育,若不是皮埃尔,她甚至都没有实验室,又怎么能发现放射性、钋和镭呢?
她又设想,如果玛丽只是和皮埃尔成为朋友,永不坠入爱河呢?
或许她能很快从皮埃尔去世的现实中振作起来,也不会被卷入朗之万的舆论风波。
可谁又能永不坠爱河?
苏秀将自己代入玛丽,在遇到像皮埃尔那般尊重她、支持她、钟情她的优秀男人时,又怎么能不对他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