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斜睨了他一眼,“犯法归刑部管,你在誉王府多年,难道不知道昭狱主要是审问有损皇权的疑犯。”
“那就更不干小人的事了。”朱桓回道。
江湛面色肃然,“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兰画同时进的誉王府,你来自北楚,那么兰画来自哪里?”
兰画在誉王府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她的身世,只知道是父亲故友的遗孤,最近他派人查父亲生前的故友,并没有发现父亲哪个故友在世上留下了遗孤,兰画是老王爷从北楚战场上回来后带进府的,她来自北楚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若来自北楚,宫惟正好在南堰找人——
江湛不敢想下去,不敢想,却又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应该没那么巧吧,他正自我安慰,又听朱桓回道:“小人不知道兰画姑娘来自哪里。”
“哦?”江湛凤目眯的狭长,一瞬不瞬盯在朱桓的脸上,薄薄眼皮下露出的两颗黑瞳仿佛能透视,看穿人心,朱桓被他看的心里发毛,面上却一点不落下风。
“岚岚是谁?”在两人视线僵持不下时,江湛突然问道。
朱桓怔住,眼中掠过一丝惊慌,不过一息的时间,他面上立刻恢复了波澜不惊,垂睫道:“小人不认识。”
“好,本王知道了。”江湛勾唇,一转身出了牢房。
朱桓后脊森凉,喃喃道:“我什么都没说啊。”
旁边的锦衣卫轻嗤,“誉王爷善捕人心,你一个微表情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出了昭狱,江湛步履沉重,脑中不断浮现那夜兰画醉酒时说的话:“岚岚打雷也不怕。”
朱桓方才的惊惶证明他知道岚岚是谁,宫惟的妹妹也叫岚岚...
他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脚下一顿,他问宴行,“宫惟的身世是什么?”
宴行回道:“宫惟是北楚王室的大皇子,他出生的时候,北楚国主还只是被发配边疆的破落王爷,其母乃秦氏,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宫惟,据说,北楚和南堰混战那几年,当时的窦王妃趁王爷不在,逼的秦氏带着一儿一女千里寻夫,还没找到王爷,秦氏和三岁的女儿双双身亡,只剩宫惟一人。”
江湛的脸色一点点暗下去,宫惟在南堰找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妹妹,而他妹妹失踪的时候,老誉王爷正好在北楚战场。
江湛心里一颤,宫惟天天和兰画在一起,他是不是知道了兰画的身世?
江湛又很快摇了摇头,他了解宫惟,如果宫惟确定兰画就是自己找了十几年的妹妹,今晨他们不会只是过了几招,宫惟肯定会砸了誉王府,然后带着兰画消失不见。
那兰画呢?
宫惟手上一点小伤,兰画就小心翼翼的帮他包扎,江湛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心里一落。
和宫惟相比,他在兰画心里彻彻底底就是一个外人,如果她知道宫惟是哥哥,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他,跟着宫惟回...北楚?
江湛高大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宴行以为自己眼花,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王爷紧绷的下颚线真的在微微颤栗。
“王爷。”宴行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希冀把他从绝望的情绪里拉出来,“朱桓怎么处置?”
江湛稍稍收回了一点心神,默然片刻道:“他对兰画也算忠心,找个好的院子让他和妻子落脚,但是一定不能让旁人发现他。”
尤其是宫惟。
而此刻,宫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南堰誉王爷列入危险人物的名单,他刚回到祁王府,斜倚在木椅上,苦思冥想,黎广候在一旁。
“朱桓还没找到?”宫惟问。
黎广忙抱拳请罪,“启禀王爷,本来我们的暗桩已经找到朱桓住的那个小村庄,似乎又去晚了一步,他们夫妻刚搬走。”
宫惟凝眉,“这么巧?”
黎广满面愧色,“是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宫惟摇头,“这事不怪你,总感觉有人和我们一样在找朱桓,会是谁对兰画这么感兴趣呢?”
黎广一愣,随即道:“应该很多人对兰画姑娘感兴趣吧,属下瞧着今日画舫上,那些个平日里端方自持的青年才俊,看她抚琴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想起今日兰画在画舫抚琴的景象,宫惟不自觉弯起了嘴角,“画画抚琴像九天下凡的仙子,指尖一拨,就能洗涤人心,就是那群男子太疯狂了,好想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下来。”
宫惟变脸就在一刻之间,说起兰画的时候一脸宠溺,说到男子脸上的狠厉就浮了出来。
黎广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讪讪道:“兰画姑娘在乐坊抚琴,有男子倾慕在所难免,王爷还是看开的好。”
“只要画画高兴,她做什么我都支持,只是...”宫惟拧眉,一脸的不放心,“带几个高手,我们再去乐坊一趟。”
黎广讶然,王爷这不是刚从乐坊回来么?
*
兰画下了画舫,坐上一叶小桨朝褚秀楼划去。
暮色四合,画舫上的烛火洒在潺潺的湖面上,漾出满目的金光灿烂,她虽累极了,心里却舒畅,今日画舫虽人流如织,却没见寻衅滋事的浮浪子,那御赐金匾果然威慑极强。
故而她也没扫大伙的兴致,连着弹到半晚上,直到谢莲去接应,她才得空下来休息。
这艘画舫在她名下,按照如今的势头,她应该很快就能积攒一笔银子,以后弹不动了,买一处小院,安享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