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清亮,似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庭院。
沈若筠不去看廊下的帝姬们和周家两兄弟是何表情,只当这里只有她与赵玉屏。
“郡姬说得极是,特别有道理。”
临去孔先生那里领罚前,沈若筠将药递给等在外面的早园,又让她将自己东西收拾了,并去太学的侧门那里,将沈家停在附近的车叫来。
她吩咐得有条不紊,自己觉得颇有几分交代后事的悲壮感。最后在众人的目送下,无畏地到后院找孔先生了。
孔先生现在虽只教她们“礼”,可卫先生毕竟是男子,这责罚上,俱是孔先生来执行。不过卫先生不怎么罚人手板子,往日里,提起被孔先生打板子,也不过是个吓人的噱头。
孔先生刚刚已听得动静,此时连戒尺都备好了。
沈若筠乖乖伸出左手,只见那戒尺上下翻飞,只一下便叫她痛得叫出声来,手本能往后缩去,孔先生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继续将剩下的啪啪几下打完了。
沈若筠顿时疼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这要是二十下,真怕自己的手就直接废了。
她咧着嘴从孔先生屋里出来,还不忘用另一只手将先生屋里的门关好,一转头见周沉负手而立,也不知在院里待了多久了。
沈若筠本能地背过手,四下看了看无旁人,想来是都去上课了。
周沉双眸幽深,此时安静地看着她,沈若筠心下咚咚敲鼓,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报复自己。不过她倒也不怎么怕,毕竟孔先生还在屋里,她不信周沉敢做什么。
“这里是女学。”她板着脸提醒对方,“你不能在这里逗留。”
周沉恍若未闻,目光上下将她打量了番:“你不是说摔得极重么?怎么还走得这么快?我正与卫先生说不罚你了,谁知你动作这般快……已经罚完了。”
听他如此说,沈若筠忽觉孔先生这十下打得值,她宁愿被孔先生打,也不愿叫他推个人情来受。
周三郎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童,对沈家便有如此印象,可见周家的长辈也是这样的态度,才叫孩子耳濡目染得如此。
宫里宫外的事算起来,两家已然撕破脸了。既如此,对方便是要修好,也不一定是真心的。
沈若筠想着周家的事,轻轻踢走了脚下的一个小石子。
“既入了女学,又读过这许多书,就不知道女子要娴静些么?”
沈若筠已经不指望周沉这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了,正欲怼回去,只电光石火间,忽想到孔先生此时正在屋里,外面讲些什么,里面俱是听得见,周沉定是想诓她再挨上几板子。
这人也忒阴损了。
沈若筠憋着想怼他的劲儿,微微低着头酝酿感情,用了一种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语气缓缓道,“我如此行事,不过是会像你护着周三郎那样护着我的人,不能陪在我身边罢了……也正是因她不在,所以周三郎才敢这样欺负我,你也料定我既算个孤女,就只能吃你们周家这样的闷亏。”
“可我并不怪她,”沈若筠虽是扮弱,但是难免带入了些情绪,“你们周家若是瞧她不惯,请自去与官家讲,这样在背后论人,实是小人作风,令人不齿。”
周沉阴沉着脸,似要说什么。
沈若筠不去看他,保持住这股气势,绕开了他走了。
她在女学天不怕地不怕,上了自家的马车,却有些发憷起来……今日之事,要怎么样与陆蕴说呢?
早园拿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脸上伤口,沈若筠都浑不觉疼,只在脑子掂量“我今日在女学被周三郎推了”与“我今日把周三郎打了”哪个说法更好些。
手上被孔先生打过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热辣辣地疼着。早园拿帕子沾了水,替她擦了擦,沈若筠疼得嘶了声,心道孔先生定是想打她许久了。
今日送沈若筠上学的车回来得比平时早,哪瞒得过陆蕴,更何况早园自下了车就去禀了他,说沈若筠受了伤,需请艾三娘瞧一瞧。
陆蕴闻言立即打量沈若筠,只见她背着手,脸上挂着个傻兮兮的笑,发髻也有些乱,脸上像是在哪儿蹭了下,出门时穿的襦裙有几处明显的污痕……看着跟小时候爬树掉下来那次很像。
“去请艾三娘来。”
沈若筠忙道:“不用请艾三娘,我又没伤到骨头。”
站在陆蕴眼皮子底下,她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陆蕴慢悠悠道:“把手伸出来。”
她磨磨蹭蹭要伸那只没被打的,陆蕴补充:“两只一起。”
只这一会的工夫,左手竟已经肿成了个小馒头。沈若筠自己看着也叹气,想来孔先生今日必然是使了十足力气,她记得上次赵玉屏也被打过五下,可一会儿就不疼了。
陆蕴顾不得教训她了,先叫厨下送来冰块,自己挑小块的拿帕子包了,递过来让沈若筠冰敷。
“说说吧,今日怎么了?你身上这些伤怎么弄的?先生为了何事罚你?”
沈若筠原原本本将今日的事讲了一遍,又与陆蕴道,“今日不算吃亏,我也打了周家三郎一拳。”
陆蕴想着周家的事,说来也令人唏嘘,早些年沈家与周家的关系不错,沈若筠出生时,还收到过周家老太太送的长命锁,那牡丹花形的金锁上还镶了块温润的和田玉。没承想不过几年光景,两家竟已有了这样深的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