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多络幽叹:“也是,外面那些落榜子弟,家里都不愿尚帝姬,何况是探花郎。”
后夜,沈若筠迷迷糊糊入睡,却很不安稳,恍惚间感觉赵多络一夜辗转难眠,还给她拉过被角。
许是底子好,本以为要生病的,一觉睡醒倒也无甚大碍。赵多络眼下却熬出圈乌青,沈若筠就拿珍珠膏给她遮盖,“不是气不过她们么?怎么捡着自己报应?”
“人家是皇后与长帝姬,哪有什么报应。”赵多络道,“我倒是极想呢。”
沈若筠环顾了下,小声道:“你也别露了怯,无需你报复她们,再过些日子,便可看长帝姬下降了。”
“可李献酒后失德……”
“圣旨已下,便没那么容易更改。”
沈若筠不愿将和亲的事讲给她听,徒增其烦恼:“说不得官家还会觉得他是真名士自风流。”
宫宴闹出的事果然如雁池里一朵无声的水花,起了个泡便消掉了。沈若筠与赵多络分别时,赵多络已与之前无异,言笑晏晏,“等她下降时,你可也要入宫来。”
沈若筠没说话,她想上一次三人聚在一处时,赵多络还对赵月娘这桩婚事有些物伤其类,谁知不过几个月,她便成为宫里最期盼赵月娘与李献成亲的人。
不过她不喜劝人大度,只握着赵多络的手道,“怎样都好,只别为此伤神了……下次若得了好香,我再拿来送你。”
入了冬,汴京便一日冷过一日,沈若筠住的院子早早起了炉子,她盖着毯子看账本,今年确实如陆蕴之前说的那样,是个极冷的冬日。
这样的冬日,边境的纠纷就会随着寒冷裹挟饥饿,逼迫人也成为一只无法冬眠的兽类。冀北纠纷一日多过一日,可药物却是难以为继。连佘氏的家信里,都提到了“药供太差,又兼滴水成冰,军士遍生冻疮,年下或可办药送来。”
沈若筠倒是会制冻疮膏,可时下急缺一味药材,便是硼砂,药铺也叫“月石坠”或“月石块”。这味药材并不昂贵但用处极大,内服可配“行军散”;外用可止肿痛,治生疮、溃疡。硼砂描写参考了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的《中华本草》。
陆蕴这些日子在外面奔波,也是在收这个。
只这味药材与别的药材不同,炮制原料矿砂一直被仁和堂垄断,市面上极难收到大量的硼砂。
市售的硼砂不过百文一斤,沈家出到十倍之价,仁和堂却咬死不肯接这大生意。
沈若筠与陆蕴都觉得这是周家是想拿硼砂与赵殊献功,也就只能少量收着。
卧雪斋到年底一共赚了两万余两白银,已拿来陆续采买了大量的羊肉、棉衣与粮食送至冀北边关。虽不算多,但这是沈若筠的心意,想来沈听澜收到,会比家书还要暖些。
腊八,正逢利月吉日,宁嘉长帝姬下降。
因她是赵殊的嫡长女儿,这桩婚事可谓是轰动汴京。
十里红妆已先期送往帝姬宅,因赵殊为长女置办的嫁妆远远超制,汴京居民夹道观之,无人不赞。
赵月娘着纱縠禅衣,头戴龙凤花钗等肩冠。拜别父母,辞庙后泪眼婆娑离别住了近十七年的汴梁宫。
人在宫里时,恨不得腋下生双翼,好有自由身。等临出宫时,才知她对即将要开始的新的生活无甚期待,步履沉重得像是要走进一滩死水里。
沈若筠那日有些咳嗽,没能如约去观礼,倒也无甚可惜,想来等赵多络下降,还可以一观天子嫁女的。
过了正月,又是一年上元节。
沈若筠难得有几日抛下了账簿,她有三个余月未见赵玉屏了。赵玉屏也想她,早早就派了小厮送了信与她约至朱雀门。沈若筠照旧换了件白绫小袄并三折暗纹裙,因着今年天气实在是冷,出门前还披了件红色走毛边的斗篷。
红斗篷式样寻常,汴京的小娘子几乎人手一件。
因是节日,早园也下了些功夫,替她梳了近来流行的三环髻,簪了花草的闹蛾儿、珍珠小簪并一只翡翠华盛,耳间挂着对羊脂白玉的玉兰花花蕾耳饰。齐婆婆仍嫌她打扮得太素净,又取了只金麒麟的璎珞锁给她挂上。
那麒麟做得很是精致,脚踩祥云,下垂挂八条细细的金流苏并金铃铛。
“婆婆也不怕我出门被人打劫了去。”沈若筠由着她们打扮,忽想起来周季小时戴宝珠帽被拍花子拍走的事来。
“有陆蕴呢。”齐婆婆十分放心,“有他在,这些年何曾叫你见过歹人?”
这话说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俱笑出声,反是沈若筠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在笑什么?”
“听说多宝轩今日有灯谜,第一的可得多宝灯呢。”早园转移话题道,“咱们也去瞧瞧吧。”
沈若筠出了门,就见陆蕴在马车处等她,今年仍是一身玄色衣袍,在暖色的灯下衬得人面若冠玉。他令沈若筠想起周沉与周季,也不知这三人站在一处,谁更英俊些。
打量好一番,沈若筠私心觉得还是陆蕴好看,周季年纪小稍逊些,周沉只有来卧雪斋花银子时才有几分顺眼。
“我不坐马车了。”沈若筠和陆蕴打招呼,“我要去朱雀门那里等郡姬,保康门人太多了,也先不去锦步帐了。”
“带上林君他们。”
“行。”沈若筠应了,“你去哪儿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