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香轻轻撩开虞归晏雪白的中衣,这才发现她瓷白的腰际有一块骇人的青紫,似乎因着时辰有些久了,那青紫周围都泛起丝丝乌青。雪白细腻的肌肤上突兀的一块青紫,煞人得紧。
一侧的知杏倒抽一口冷气:“这是怎么了?”
虞归晏瞥了一眼那青紫:“不过是磕碰着了,无甚大碍,涂了香雪膏睡一宿起来估摸着也就好了。”
不过是今日禁卫狠打了她一剑留下的青紫罢了。其实她如今没什么疼痛感,但又怕没涂膏药,明日起身伤势会加重,这才唤了丫鬟去取伤药。
知香瞧见虞归晏那没什么所谓的模样,不由得蹙眉:“小姐今后若还要出府邸,就带上奴婢吧,奴婢着实担心得紧。”她斟酌着道,“虽说是天子脚下,富足安乐,可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况且您才醒来不过两三载,那些个腌臢事儿您又怎会知晓呢?奴婢怕您着了旁人的道。”
知杏附和道:“是啊,小姐,您就带着知香一道吧,今日四处都寻不到你,奴婢两都吓得六神无主了,知香又哪里能冷静下来从容地应付夫人啊,更何况,有我守着院子,也足够了。”
老爷夫人因着以为小姐心智有缺,并不怎么来瑾瑜院,而老太君年事已高,更是鲜少打理后院之事,因此小姐近来时常出府也未曾有人发现。可为以防万一,小姐每每出府都会留下知香与她应付来人。可今日这一遭之后,她却是实在无法放心小姐一人出府。
因着之前套过知杏的话,虞归晏自然知晓知香口中的“醒来”不是指原身昏睡不醒,而是原身年幼时曾掉入河中,救起来后又染了风寒,大病一场之后便痴傻了,直至前年才又恢复了神智。可不知为何原身没有把恢复神智的事情告诉他人,而是自己死死捂住,甚至还严令死守地吩咐两个丫鬟也不许透露出去,因此到现在,世人都还以为原身心智有缺。
听这两个丫鬟的言下之意,原身不想教世人知晓她恢复了心智的原因至少应该有一个是想借着痴傻之故经常出府,毕竟没人会浪费太多时间来看守一个心智不过是幼童的痴儿。
至于原身到底为何想要出府,出府之后又做了些什么,她暂时都还不得而知。
不过至少让她明白了为何原身给重寻译的印象是个书呆子,原身毕竟痴傻了五六年,能够恢复心智已是不易,想必对于府外之事便是知之甚少了。
虞归晏沉吟片刻,在两个丫鬟开口还欲再劝说之前道了一声:“好。”
知杏、知香此前为此间事劝了虞归晏好久都无果,没想到今日仅是提了一句虞归晏便应下了,两人顿时齐齐愣在了那里,连为虞归晏推药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地停了。
“怎么?”虞归晏不觉失笑,“还不习惯了?”
知香率先回过神来,惊喜地道:“小姐答应带奴婢一道就好,答应就好。”
不论小姐出于什么考量答应了带她一道出府,总归她能跟在小姐身边就好。
“替我擦药吧。”虞归晏笑。
烛火摇曳间,眼前知香惊喜不已的模样不知何时竟成了长说,不是华发渐生、垂垂老矣的长说,而是当年那个陪在她身旁,会哭会笑会逗她开怀的长说。虞归晏有一瞬的恍惚,手不自觉地抬起,直到触到那细腻的肌肤,烛影勾动间,长说的身影消失得彻底,眼前又变得清明。
哪里有长说,分明是在为她上药的知香。
虞归晏不觉心间一痛,可她太明白了,顾氏一族处于士族门阀顶流,培养暗卫无数,潜伏在暗处护卫主子的暗卫更是武功高强,哪怕稍有风吹草动都可能惊动他们。长说在闻祁身边,闻祁又是顾氏少主,身边的暗卫只多不少,所以她暂时还不能去寻长说与闻祁,她要寻一个时机。
她微阖上眼,她不能急,也不可以急。
知香低声应了声,便又重新为虞归晏上药。室内一时之间静了下来,只偶有风吹过殿牖而起的吱呀声。良久,一片寂静中,知杏突然“呀”了一声。
知香险些抖落了手上的香雪膏,她望了一眼虞归晏,见她似乎是累极了竟是还在休憩,并未被突然出声的知香惊扰到,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知香,你小声些,小姐累了。”
知香这才惊觉虞归晏已是阖上眼在休憩,她遂压低了声音,可眼中的焦急却遮掩不住:“一直急着找小姐,我险些忘记了,今儿齐王府急匆匆来下聘,早些时辰夫人来过院子,我以小姐在休憩为由应付过去了,可夫人交代了明儿个让小姐早一个时辰到慈安院去请安,这可怎生是好?”
慈安院是乔老太君的院落,老太君虽不沾内帏诸事多年,可今日亲事事关齐王府,老太君少不得要仔细盘问。但若仅是过问一番也便罢了,老太君素来不喜自家小姐,小姐若去请安,估摸着又要被罚,这次还要早去一个时辰,指不定要生出些什么事端。
知香闻言,微眯起眼:“老太君此间必定不敢太过,齐王府聘礼已过,小姐已算是齐王世子妃。老太君便是再不喜小姐,也不敢公然对小姐如何。”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嗤笑,“估摸着又是欺小姐心智有缺,哄她在冰天雪地里站些个时辰。”
因着小姐生母的缘由,老太君不喜小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况且,若不是老太君态度有异,林氏一介出身商贾的续弦也断断不敢这般克待小姐。老太君与林氏欺小姐心智有缺,又笃定小姐不会向身为魏王妃的大小姐告状,处处为难于小姐。可如今不同了,小姐与齐王府的婚事定下了,老太君与林氏若是再敢为难小姐,齐王府必定会为小姐做主。
第11章 婚事
“对啊,我竟忘了!”知杏惊喜地道,“齐王府下聘了,小姐就是齐王世子未过门的妻子,论功勋论爵位,府邸哪一位及得上齐王府?齐王世子又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等小姐过门后,老太君见到小姐还要行跪拜大礼哩!”
知香笑骂道:“就你精明!”
虽然要老太君给小姐行跪拜大礼不大可能,小姐嫁给齐王世子后虽身份贵重,可小姐毕竟是晚辈,闻氏又是出了名的孝悌睇廉世家,断不会让花甲之年的老太君真跪下去,但至少能让林氏与老太君不爽快,出一口这些年来的恶气。
知杏抚掌而笑:“我说的可都是事实,能让小姐出了这些年来的恶气,简直畅快!闻世子声满京华,京中闺女谁不盼望着嫁给闻世子,连林氏的女儿都藏着捏着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心思,如今我家小姐与闻世子定了亲,可不得叫林氏那女儿与那些自视清高的大家闺秀好好瞧瞧!”
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又道:“那我们还要为小姐备些物件吗?”
往日里小姐去慈安院请安,为了防止小姐被刻意刁难,少不得要备上一些物件。
知香犹豫须臾,道:“都备下吧,虽说今时不同往日,老太君不大可能再难为小姐,可我们却不能不妨。”她眼中划过一道利芒,“尤其是那等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卑鄙小人!”
“对!”知杏会意,“便是老太君拎得清,三小姐和四小姐可不一定,尤其是四小姐。那我去准备着。”
知香点头道:“你去吧,轻声些,我上完香雪膏了,先为小姐把面具取了。”她瞧了一眼虞归晏,见她还在睡,声音又压低了一分:“你备好之后快些回来,小姐在软榻上睡总归不好,等会儿子我取了面具,我们把小姐挪到榻上去。”
说罢,知香便去取水盆,知杏也疾走出了内室。来来回回忙碌又是好几遭,直到门扉轻阖上的声音响起,虞归晏缓缓地睁开了眼,其实她在知杏那丫鬟一声惊呼时便醒了,不过一直没有开口,想看这两个小丫鬟都说些什么罢了,没想到竟是听到了原身的婚事。
她坐起身,取过床榻侧的玉佩,如是说来,原身分明不是闻家人,身上却有闻家的玉佩便也说得清了。借着自雕花窗斜射而入的月色,她又细细打量了手中的玉佩一番,这玲珑缠枝莲玉佩只怕是定亲信物。
定亲信物?闻氏?
想必今儿在酒肆中瞧见的情形,便是闻氏来乔氏下聘,又思及酒肆中重寻译说过的话,她细细摩挲着其间温凉的纹路,未曾料到竟是重生到了待嫁闺秀身上。
可便是她不愿嫁,又能真的可以不嫁吗?在这个名节重于天的时代,闻氏又已下聘,原身族人也甚是欣喜能攀上闻氏这个高枝儿,如何会允了她退亲?怕是压,也要压着她上了花轿吧?
但若真要她嫁人......
仅是如是一想,她便觉着浑身都在难受地叫嚣着。
虞归晏没有蠢到想逃婚。
一来,逃婚牵连过广,便是闻氏乃是出了名的贤良忠义世家,只怕也忍不了这种奇耻大辱,介时,乔氏恐怕不好交代,虽说她对乔氏没有太多感情,可到底乔氏是原身的家族,她还没有自私到在占了原身的身体之后,还要毁了整个乔氏;
二来,她若是逃婚,又该如何躲避闻氏与乔氏的追捕?终生躲躲藏藏、浪迹天涯吗?那她宁可直接嫁给闻清潇,至少听到如今的传闻为止,闻清潇是端方君子,不会如同顾玄镜那般对她。更何况,便是闻清潇真的如同顾玄镜那般对她,她只要不动心,又如何会痛?
她在昏沉的月色里坐了许久,久久想不到解决之法,只得暂时作罢,扯过一旁的外衫下了床榻,坐在妆奁前。
深浓的月色里,雕花铜镜隐隐约约地映出她如今的模样。镜中人已不是她白日里所见的那副面容,但容色显然更甚,雪肌玉肤,国色天成,不笑已是美得不可方物,眉眼微勾时便是摄人心魂。
她隐约间明白了原身出府为何要易容,这般十二分的容颜独身出府,哪怕是扮作男子,恐怕也是无人肯信的。可原身易容用的面具到底又是如何制成的呢?竟然毫无破绽,若不是知香离开之前替她取了那面具,她恐怕都不会发觉自己脸上竟然蒙了一层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