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眼见着沈知寒继续沉默,她心里思忖了一会儿,扭过头对等在寝殿门口的捧墨道:“捧墨,传朕的旨意,将今日尚膳监烹制菜肴的御厨给……”

“你就是将尚膳监的所有人一并斩了,也与我无关。”沈知寒骤然地打断她的话,剑眉聚拧,那弧度完美的薄唇紧抿着,紧眯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微愠,原本醇厚的嗓音变得粗哑:“那是你的臣民,你如此恶行,最终成就的也是你的暴名。”

石将离愣了一愣,一时没能弄明白他的话,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以为她是要将尚膳监烹制菜肴的御厨给拖下去用刑,或者是斩首么?她看起来有这么狠辣无情,草菅人命么?她不过是想把那御厨给召来,问他想吃点什么菜肴而已——

不过,对于这样的误解,她也不打算马上解释,反而玩心又起,故意将错就错。“朕的暴名,无一例外,全都是因着美人儿你而来的呵……”她涎皮赖脸地凑近他,把话说得甚为轻佻,生怕他不恼一般:“美人儿倾国倾城,只要美人儿心里喜欢,朕即便是做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也甘愿……”

“石将离,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看着不过咫尺的那张俏脸,沈知寒冷哼一声,深邃阴鸷的眸子像是两块寒冰,可是,嘴角揉润出的,却是一抹残酷的冷笑,将他青寒的容颜点出森寒色泽。

这句话,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石将离愣了一愣,仰起脸仔细看沈知寒,免不了陷入了往昔支离破碎的回忆当中。

曾记得,当初在墨兰冢,身中剧毒的她嫌汤药太苦,哭闹着不肯喝时,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俊逸灰衣少年也是这般,冷笑着看着她,全然不似平素里相父哄她吃药时的百依百顺,只有那么一句冷冰冰的话掷过来:“石将离,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而眼前这个男子,与当初的他如此相像的容貌,一样也坐着轮椅,可却偏偏是毫不相干的人,她心里无意识的落差,自是可想而知。可也偏偏就是在那一瞬,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男子和之前的傅景玉似乎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既然如此——”她缩回脖子,也不知是为什么,突然将玩闹的心给收了起来,只是正色地起身,轻快地吩咐道:“捧墨,立刻传令尚膳监,尽快为凤君换一桌和他胃口的菜肴。”

这样的言语一出,也就是等于默认,这一桌菜肴是她故意备好拿来寒碜人用的。

可谁知,沈知寒却是在此时出声制止:“不用了。”他瞥了一眼那些菜肴,话语中带着洞悉真相的淡然,却又似乎还带着什么弦外之音:“替我换一副碗筷便可。”

“哦!?”石将离免不了有些惊愕,有些不解,有些满头雾水。

据她所知,傅景玉是个怪癖甚多的主儿,相当挑食,自小被他爹宝贝得如同什么似的,就连吃食也无比讲究。这些菜肴,明明就是他平素最为厌恶的,可为何——

难道,他方才不动筷,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这些菜肴,而是因为碗筷被她占用了?

这——!?

“至于你——”再换了碗筷之后,他夹起了一根碧绿的翡翠菜心,却满是告诫地瞥了她一眼,一冷凝之色,就连目光也有几分阴恻恻的:“离我远点!”

石将离点点头,第一次如此听话,依照他的意思将距离挪得稍远了些。

虽然明明已经与韩歆也一同用过午膳了,可她还是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菜,心不在焉地咀嚼着,望着眼前这个男子,可却是静静地思忖着自己的狐疑之处。

这一顿午膳,小波澜终于被大海的浩瀚所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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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寒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片湖泊与水榭。

看得出来,这里原是一个湖,似乎是为了建这座水榭寝殿,才将这湖也一并进行了扩建。这湖实在有些大,夜间弥漫的雾气使得他有种错觉,仿佛正置身千岛湖。

千岛湖上的浓雾一直弥漫着,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黑魆魆的水面看似平静,可水下却是暗礁林立,于不熟悉水路的人而言,自然有着极大的危险。而眼前这湖,虽然是没有暗礁的人工湖,可却位处这九重宫阙之中,表面的一派祥和,但其间暗含的诡谲与危险,明枪与暗箭,谁又能预料得到?

至于这水榭——

他还记得,墨兰冢是建筑于水面之上的亭台楼阁,雅致非常,周遭满是层层叠叠的荷叶与藕花,神秘而飘渺。每到夜间,那临水什景漏窗里透出影影绰绰的灯火,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水面,如同虚无缥缈的幻境,又增加了另一番独特风情。檐下挂着的风铃,随着微风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木制的长廊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品种稀有的兰花,幽香扑鼻,行走于上头只觉像是步履徘徊间渐入了仙境。

只是,那一切的美好,并着痛苦,都被他付之一炬了。他甚至还记得入地墓之前,眼前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所以,面对着眼前的这座水榭寝殿,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凤君昨夜一夜未曾合眼呵。”身后传来了一个含着笑意的女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尤其是那表面优哉游哉,实质处处皆暗藏心机的容颜,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悚然。只听她顿了顿,声音靠得他更紧了一些:“怎么,你今晚,又不睡?!”

看样子,她定然是摒退了所有的闲杂人等,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话。

“你不是也一样么?”沈知寒只是将眼皮微微抬了一抬,扫了她一眼,以眼神警告她离远点,继而便又将视线转回那一片黝黑的水面之上,声音低沉而冷酷,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是的,虽然她昨夜似乎是一夜好梦,可他却能从她的呼吸听出,她一整夜都是在装睡。而那叫捧墨的少年,则更是一整夜都靠在寝殿的门边,不敢离开一步,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石将离扬起眉,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心中有些讶异。他本是身形颀长的,可坐在轮椅上,却也显得他宽大衣袍下的身体有些瘦,因此五官也便显得更为深邃而迷人,只可惜,他薄唇紧抿,一张脸甚为严肃,唇角看不出半点笑纹,就连双眼也满是冷冷的幽光,颇有点倨傲得目中无人的意味。

这傅景玉,似乎的确有些不同了……

“朕这不是怕死么?”她迅速敛了情绪,低低地喟叹一声,带着点调笑的意味,颇为自嘲:“要是一个不留神睡死过去,凤君一把拧了朕的头,那可不妙呵!”

“那你大可到那密室中去睡。”慵懒地倚着椅背,好一会儿,他才嗤笑一声,斜斜地睨着她,举止虽然有些散漫,但那潜藏其间的倨傲之气却仿若与生俱来,尽显无疑:“反正,你痴迷的沈知寒,不是也躺在里头么?”

不管她目的何在,可只有一想起这事来,他就免不了心中窝火。

可是,石将离却并不回答他。或许,在她看来,她实在没有必要向傅景玉解释一切——

包括她与沈知寒之间的那些秘密。

许久许久,见她这么置若罔闻,沈知寒扬起眉梢,以极为古怪的神色看着她,像是努力地压抑着不悦,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在心里憋了很久的疑惑:“你究竟有多喜欢沈知寒,竟为他造出这么大的一座水榭寝殿。”

当然,他没有说,这寝殿,就连陈设的细节,竟然也与墨兰冢近乎一模一样。

这下,反倒是石将离好奇起来了。“凤君不是素来最恨沈知寒么?今日怎么会破天荒问起他的事?”

听了这话,沈知寒突然捕捉到了其间的重要细节,不觉愣了愣——

傅景玉恨他?

为什么?

若他没记错,他与傅景玉应是没什么过节的呵!

只是,他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一旁的石将离已是淡淡开口了。“这水榭寝殿不是朕建的。”她极难得地敛了那没心没肺的痞笑,满面盈着浅笑,淡淡的,宛若流云一般轻盈,韵致天成:“是先帝建的。”

“你说,这,是石艳妆建的?”听了这言语,沈知寒微微一惊,脑中一片空白,眼角微颤,禁不住直呼其名地反问。

“凤君,你怎可在朕的面前直呼先帝名讳,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呵。”石将离被他的反问给噎了一下,忍不住蹙了蹙眉。毕竟,他之前直呼她的名讳,而今,居然还直呼先帝的名讳……“会诛连九族的。”她佯装肃穆地告诫他,可心里却忍不住有点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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