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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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头上血痕斑斑,面庞烙印死前的恐惧。直至一切被火舌舔舐,覆上一层焦黑,在热浪中彻底湮灭。

风过祭台,人群悄然无声。唯有焰心频繁炸裂,发出阵阵爆响。

林珩背对火光而立,长袖振动,肩上的玄鸟似要振翅而起。玉冠两侧垂下长缨,编织的金线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黝黑的眸子转向晋侯,不意外撞上愤怒和杀机。

林珩垂下手臂,任由短剑上的血线滑落,俊俏的脸庞挂上浅笑,恭敬道:“父君,请登祭台,莫要误了时辰。”

晋侯有怒无处发,耳畔嗡嗡作响。

宗见他迟迟不动,提醒道:“君上,事不可再为。触怒天地恐引来灾祸。”

晋侯猛一甩长袖,迈步登上祭台。

林珩跟在他身后,同宗擦身而过时,脸上笑意始终不减。

父子俩前后站上高处,背对台下氏族,立在铜鼎之前。

鼎下燃烧火焰,鼎内的水正将沸腾。

蒸汽向上膨胀,灼热感越来越强。

晋侯取出祭天文,正打算宣读,鼻端忽然飘来清香。香气渐渐浓郁,熟悉的刺痛感又至,他不禁大惊失色。

“父君,您有不适?”

林珩靠近晋侯,看清写在绢上的祭天文。不出所料,通篇是对他的贬斥,明言他不忠不孝,无君无父,悖逆狂妄,不堪为晋室子。

两人距离接近,香气包裹而来。

晋侯似被尖锥凿击额角,刺痛感持续增强,一阵阵头晕目眩。他甚至站立不稳,四肢变得乏力,无法像往日发病般拔剑劈砍。

“是你?”

祭台上只有父子两人,旁人仅能看到他们的背影,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林珩绽放笑容,轻松拽走晋侯手中的祭天文,折叠收入袖中。随后拿出另一篇,当着晋侯的面展开,确认他能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才悬臂铜鼎之上,松开手指,任由写满字的绢落入鼎口。

“父君,是您提醒了我,药有相冲。”林珩歪了一下头,手指擦过腰间锦囊,声音敲打在晋侯耳畔,“国君昏庸无道,触怒上天,祭祀中途遭受惩戒,您意下如何?”

“你敢?!”

“原本我想等到祭祀结束,只怪您太心急。”林珩笑意更盛,轻声细语却似万箭穿心,令晋侯不寒而栗。

“祭台下之事,所有人看在眼里。宗、祝和卜在场,巫为见证,您为一己之私扰乱祭祀,妄图在祭天时杀子,天地不容,神鬼不赦。”

晋侯的头越来越疼,眩晕感持续增强。他试图开口,却发现无法出声。

林珩冷眼看着他,借衣袖遮挡摘下腰间锦囊,投入鼎下火堆之中。

火光熊熊,鼎中的水翻滚沸腾。

晋侯被飞溅的水珠烫伤,惊怒交加,头痛欲裂。他再也站立不稳,仰面栽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省。

祭祀中途国君昏厥。

自开国以来数百年,历经十一代国君,此种情况前所未见。

众人紧急商议,在勋旧的极力主张下,新氏族的声音受到压制,接下来的祭祀由林珩替代国君完成。

“请公子献牺牲,登祭台。”

晋侯被紧急送回城内,御车的马奴拼命挥动缰绳,玄鸟车穿街而过,中途经过行刑的法场。

先氏众人被押至刑架下,刽子手走上前,将麻绳套上他们的脖子。

城外祭台边,林珩拿起晋侯刚刚用过的长剑,雪亮的剑光拂过脸颊,剑身映出漆黑的双眼。

法场之上,绳索同时收紧,先氏众人呼吸断绝,家族就此湮灭。

祭台之前,长剑染血,林珩亲捧牛首登上高台,将带血的牛头投入鼎中,祭祀大地鬼神。

氏族在台下敬拜,望向林珩的背影,多人生出恍惚之感。

一瞬间,他们仿佛看到了先君。

木笼被打开,关押在笼中的人陆续被带出,一剑贯胸,投入燃烧的烈火之中。

吕氏家主偶然抬眼,认出人祭中的一张面孔,吕旭,私兵中少去的一人!

他压下骤起的惊慌,颤巍巍地看向祭台。望着缓步向下的黑衣公子,想到他的种种手段,不由得遍体生寒。

为庆贺公子珩归国,肃州城外举行祭祀。不料晋侯中途昏厥,倒在祭台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国君无法继续主持仪式,只能由公子珩代替。

昏迷的国君被抬上玄鸟车,风驰电掣送回城内。

车驾穿过长街,马蹄踏过青石板,发出清脆声响。车轮滚滚,马奴焦躁挥鞭,满脸都是急色。

祭祀是国之大事,国君昏厥前所未见。事情实在骇人听闻,消息不胫而走,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一并在城内疯传。

晋侯人事不省,对外界毫无感知。侍人无法搀扶,只能抬起他送入正殿。

宫内人心惶惶,妾夫人们纷纷派阉奴打探。

国太夫人被惊动,亲自前来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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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廊下时,恰好遇到数名婢女,手中捧着盥洗之物和换下的衣袍,还有香炉和不宜用的香饼。

另有一名侍人行在队伍前,望见国太夫人立刻停下脚步,率众匍匐在地,姿态恭敬无比。

“君上如何?”

火云般的裙摆悬在眼前,距离近到能数清刺绣的花瓣。镶嵌珍珠的布履踏过石板,发出一声轻响,令侍人和婢女噤若寒蝉。

回想晋侯目前的状况,侍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实在不敢隐瞒,唯有实话实说。

“回国太夫人,君上昏迷不醒,医在配药。”

国太夫人皱眉,心知再问不出更多,越过侍人走向殿门。

大殿内矗立数十盏宫灯,火光通明。

水声持续沸腾,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屏风被移开,原地摆设熬药的器具和沐浴的大桶。两名药童守在炉前,轮换端起熬煮的药汤倒入木桶。

“加水。”

在医的指挥下,侍人提来热水,一瓮接一瓮倒入桶内。

医打开药箱取出陶瓶,拨开瓶塞,翻转瓶口,将里面的药汁一股脑混合入药汤,随后探手在桶内搅动。

随着他的动作,大量白汽盘旋蒸腾,在殿内扩散,苦涩的味道愈发浓重。

脚步声惊动众人,侍人和婢女陆续抬起头,见到走进殿门的一行人,立即放下手头事伏身行礼。

医收回手臂放下衣袖,向国太夫人叠手,正准备开口,就听对方道:“免。君侯如何?”

“禀国太夫人,君上猝然发病,药不入口,唯有汤蒸以驱病症。”医斟酌两秒,继续说道,“仆斗胆请召祝和巫,为君上祈福禳灾。”

国太夫人神情微变,沉重之色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正常。

“祭祀尚未结束,祝不得归。全力诊治君侯,良药尽可用。”

“诺。”

参透国太夫人的态度,医没有多言,回身召起侍人,令其将晋侯抬出床榻放入桶中。

“每隔一刻替换汤药和热水。”

医在木桶旁看守,药童继续熬煮汤药,热得满头热汗。

侍人在殿内来回穿梭,不断送上装满的水瓮。婢女展开干净的布巾,为晋侯擦拭额头、脸颊和脖颈。

缪良朝左右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侍人搬来木榻。

国太夫人不肯落座,她静静站在原地,脊背挺直,眼睛一眨不眨。

连续换过数次汤药,晋侯的脸色由白转红,身体渐渐恢复知觉,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众人屏息凝神,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气氛紧张,殿内静得异样,水流动的声响都格外清晰。

医频繁为晋侯诊脉,手指在他的头颅、脖颈和背部按压,仔细查看他的状况。

汤蒸有一定效果,但何时能让晋侯醒来,医实在没有把握。

殿外传来号角声,鼓声变得急促,某一刻戛然而止。

礼乐声告一段落,巨大的烟柱在城外腾起,顶端触碰云层,宫廷内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烟柱逐渐稀薄,云层变换形状,风中传来巫的念诵声。

声音时而高亢激越,时而低沉婉转,伴随着鸟兽的鸣叫嘶吼,将晋人的声音传达天地,在仪式中沟通鬼神。

轰!

巨响声震撼寰宇,十座篝火烧成焦炭,同一时间轰然倒塌。

牺牲尽被火焰吞噬,皮毛不存,白骨焚化变得焦黑。残存的骨架在热浪中断裂,碎末膨胀,爆成大团粉尘。

渐渐地,号角声也停了。

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烟尘飘渺,缠裹着焚烧后的味道随风扬洒,良久不散。

“祭祀已毕。”

国太夫人走向晋侯,距离一步停住。垂眸看向他,声音低沉:“君侯,你该清醒了。”

未知是汤药发挥效力,亦或是被国太夫人一语惊醒,晋侯缓慢睁开双眼,短暂的迷茫之后,神智回转,目光变得阴沉。

“母亲,逆子害我。”

晋侯声音沙哑,疾言厉色,更添几分凶狠。

“他胆敢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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