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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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宫内活着,人需聪明。但不能自作聪明,不然只会死得更快。”

年长侍人袖起双手,以肘弯夹着木锨,视线扫过众人脸上,重点盯了盯好奇林珩起居的侍人。

“先君时,每隔日就要抬走几具尸体。前些年,正殿送出去的还少吗?别以为公子珩仁慈,尔等就能心思活络。动嘴前先摸一摸自己的脖子,看看够不够硬,能不能扛住锋利的刀子!”

年长侍人言尽于此,权当是突发的善心。至于旁人能不能听进去,是否能悬崖勒马,全看各自造化。

若是一门心思走歪路,心知肚明犯忌讳,神仙也救不回。

一番训斥之后,侍人们集体陷入沉默。没人再敢多嘴,全都老老实实收拾起工具,转向去往另一条宫道。

队伍中,两名侍人低垂着头,眼珠子乱转。

他们不约而同攥紧衣袖,后悔不该为些许钱布打探消息。为宫外氏族充当耳目,他们当真是昏了头,嫌自己活得太长。

一行人穿过岔路,迎面遇上数名婢女。

为首之人身着彩裙,眉目如画,正是侍奉林珩多年的紫苏。

“奴有事言。”

年长侍人唤住紫苏,指了指身后的队伍,同紫苏低语几声。

两名侍人心中有鬼,见状心头一紧,连忙将头垂得更低,暗中祈求不要被发现。

可惜事与愿违。

紫苏眉心微蹙,美目扫过来,两人顿时如被针刺。

“拿下。”

伴随着一声令下,几名婢女冲上前,精准找到低头的两人,反扭住他们的胳膊,将他们拖出队伍。

“带去暗室审讯。”

两人本想求饶,却被紫苏亲手卸了下巴。

“胆敢心生叛意,该杀。”

两人被拖走,地面留下挣扎的划痕。

紫苏一行人走远,在场侍人仍是噤若寒蝉,一个个双脚发软,在寒风中抖个不停。

年长侍人扫视众人,没有更多言语。既无安抚也无威慑,只命众人跟上脚步,继续在宫内清雪。

侍人们埋头干活,方才的一幕萦绕脑海,始终挥之不去。

经过今日之事,他们会牢记长者告诫,想活命就要老实。无论原因为何,胆大包天里通宫外,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临近午后,天空又开始聚集乌云。

零星雪花飘落,很快连成一片,六出纷飞,雪帘漫无边际。

林华殿中,侍人点燃铜灯,移来三只铜炉。铜炉是百工坊呈送,造型美观,有炉道输送烟气,比火盆更加实用。

林珩坐在屏风前,面前设有一只杯盏,盏中正冒热气。

壬章位在他的左下首,对面则是公子原,比其早到片刻,正手捧竹简凝眸沉思。

“国中扩军?”竹简上的内容并不长,林原却看了许久。眉心拧出川字,始终未曾舒缓。

“不错。”林珩端起杯盏,细嗅茶汤气息,口中道,“晋地广阔,东有强楚,西有郑蔡,北有广阔荒漠,犬戎各部经年为患。为扫清疆域,扩军势在必行。”

公子原合拢竹简,习惯性地陷入思考。再三斟酌之后,试探道:“臣直言,请君勿罪。”

“庶兄是有不解?”

“正是。”公子原颔首道,“臣曾经在朝听政,却从未参与军事,也不曾从军征战,不详军中诸事。”

若要扩充三军,该召智氏等人奏对,为何要找他?

想到林珩的谋略手段,林原不由得脊背发寒,直觉自己应该避开,不应插手此事。

看出他的想法,林珩微微一笑,温和道:“庶兄,我言扩军非是三军,而是另立新军。”

公子原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立一军?”

“正是。”林珩放下杯盏,正色道,“立国之初,晋有中军,虎符掌于国君。惠公时创上军,十年创下军。惠公逝后,内廷生乱,两军虎符落于氏族之手,迄今未变。”

公子原缄默不言,壬章也是恭声聆听。

“君强臣弱,三军如臂指使。君弱臣强,两军一度不听宣。百年前国乱,氏族兴兵,险将国祚毁于一旦。”

白皙的手指摩挲杯口,盏中茶汤已冷,色呈浑浊,倒映的暗影模糊不清。

“父君固然有过,致使前朝混乱难以收拾。然其初心无错。”林珩抬眼看向林原,眸光锋利如刀,直刺入对方心中。

“尾大不掉必成祸患。暂不能夺其虎符收回两军,唯有釜底抽薪削其权柄,以宗室国人相抗,终会令其低头。”

不低头也无妨。

届时刀锋染血,师出有名,反而更合林珩心意。

听完这番话,联系林珩在朝会中所言,公子原脑中嗡嗡作响。

林珩不给他深思的时间,身体微微前倾,沉声道:“庶兄可愿助我?”

公子原喉咙干涩,长袖遮挡下,手指微微颤抖。

他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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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陷入震惊,也能迅速分析利弊,推断出利益纠葛。

这是林珩给他的机会,也是一场考验。

若不点头,往后人生同军政无缘,只能碌碌无为,沦落到安平君一样的下场。若是答应下来,他势必要站到氏族的对立面。包括鹿氏,他的舅父都会成为敌人。

“庶兄意下如何?”

林珩的声音再度响起,温润和煦却暗藏刀锋。

公子原苦笑一声,他终究出身林氏,供奉家族宗庙,选择早已注定。

他起身站到林珩对面,端正整理冠袍,肃然叠手下拜。

“臣伏惟领命。”

“善。”

林珩起身绕过桌案,亲手扶起公子原。

两人重新落座,林珩推过一只木盒,里面是他亲笔撰写的竹简,涉及扩军的全部章程。

“庶兄依此行事,我调边城县大夫陶荣入朝,专门辅佐于你。”

“诺。”

公子原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场拒绝。

接下这道旨意,捧起林珩拟定的章程,他告辞离开大殿。

马桂和马塘守在廊下,见他走出殿门,各自躬身行礼。

公子原没有停留,捧着木盒一路疾行。快步走下台阶,踏上宫道,他才长出一口气,单手按住胸口,能感到飞快的心跳。

“决裂,机遇。”

鹿氏是他的助力,也是牵绊。

同鹿氏割席,他仍是晋室公子,有机会统帅大军为国征战,死后为宗庙供奉。

思及此,公子原深吸一口气,顿觉云开雾散,前路一片坦荡。心中忧郁一扫而空,他抱紧沉甸甸的木盒,振动长袖,大步向宫外走去。

林华殿中,林珩命人送上热汤,转而同壬章提及田土,道出召他前来的真正目的。

“丈量郊地?”

“不错。”林珩展开一张绢布,其上线条纵横,绘有山川河泽,囊括肃州城周边各乡邑,“闻君在临桓亲走郊地,今将此事托付与君,未知可否?”

“敢问公子,此事可有限期?”壬章问道。

“半年为期。”林珩顿了顿,直言道,“先定逆臣田土,详细记录成册,我有大用。”

“若遇阻挠,仆能否拿人乃至击杀?”

“可,我予你一火甲士。”林珩不假思索,赋予壬章专断之权。

壬章知晓此事凶险,却无半分怯懦推拒之意。他在临桓城多年,傲然强横早已深植于心。

事固难,他也要迎难而上,不负林珩信任。

壬章叠手下拜,字字铿锵响于殿内,击穿冬日凛风。

“公子信重,章铭感五内。必当竭尽所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夕阳西下,薄暮冥冥。

壬章踏着夕照走出晋侯宫,登上等候在宫门前的马车。

拉车的马脖颈粗壮,四肢有力。车身稍显简陋,车轮却比寻常高出一截。轮辐凸起木刺,专为冲撞设计,带有显著的边城特征。

马奴挥动缰绳,骏马发出嘶鸣,迈开四蹄向前奔出。

车轴开始转动,速度由慢及快。车轮压过路面,留下并排辙痕。

马车穿城而过,道路两旁熙熙攘攘,一扫数日前的冷清,变得人声鼎沸。

百工坊前大排长龙,运送木材和石料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中途有更多国人加入,他们或拖拽大车或背负藤筐,还有的成群肩扛木杆,杆下悬挂绳索,绳索缠绕一截粗壮的断木,一路从城门运至坊前,轰一声砸落地面,飞溅起大片碎雪。

类似的队伍有十多支,全部是临桓城的国人。

他们暂留肃州城内,同城民一起伐木凿石,运抵百工坊能换取不菲的收入。

“粟、黍可换。绢、布、麻亦可。”

坊内几名主事一字排开,各自手捧竹简记录。

长年累月练就的本事,几人都能一心二用,一边检查运来的木材和石料一边落笔如飞。闭坊后进行核对,基本找不出错误。

几人身旁跟随麻衣奴隶,都是身材高壮手掌粗大,擅长测量称重,能够当场报出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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