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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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才好。”林珩轻笑一声,语气森然,“天子不法,就莫怪臣不知礼。规矩既破,索性彻底坍塌。征伐不出天子,自晋起!”

冷风蹿入帐内,灯芯发出爆响,焰舌瞬间拔高。

林珩转动金印,摩挲着印上的文字,推断上京收到奏疏的反应,黑眸中溢满冷色,凶戾异常。

氏族帐内,此刻都是灯火通明。

围绕林珩提出的伐郑一事,各家连夜聚集商讨。众人对战事全无异议,唯独在出兵时间上略有担忧。

“晋郑矛盾已久,迟早有灭国之战。”

晋国和郑国相邻,围绕边境土地城池屡次发生冲突。矛盾最激烈时,丰、皋两城在五年内三易其主。

边境烽火连年,耕牧荒废,国人结成死仇。

“郑国势强时,屡次派兵割粟。兵不战,不伤国人,大举过境夺取粮食,行径令人发指!”

智氏帐内,智渊回忆起早年事,对郑国的不择手段耿耿于怀。

智氏在晋阳发迹,该地曾是旧都,距离丰城不远。

郑侯派人掠夺丰城郊田,晋阳难免受到波及。连续三年损失大量粟麦,城内一度缺粮,甚至有人饿死。

“大父,公子珩有意提携,当早作决断。”见话题扯远,智陵连忙出声提醒。

“将公子所言尽数道来,不落一字。”智渊收起回忆,正色道。

“诺。”

智陵记忆超群,开口复述林珩之言,一字不错。

智渊和智弘听到最后,父子俩的神情皆生变化。

“公子意在兵权。”智渊沉下目光,转动手上的玉环,思量林珩会做到哪一步,智氏是否应该退让。

“大父,公子言为出兵。”智泽忽然出声。

“伐郑仅是其一,或可称之手段。”智渊停下动作,目光转向两个孙子,沉声道,“此乃我族良机。”

“三军有成规,不容轻动。官爵有限,一旦家族儿郎增多,他人定不答应。”智弘皱眉道。

“未必是三军。”智渊眸光闪动,岁月沉淀智慧,令他想得更深,看得更远,“公子原奉旨给国人造册,尔等未曾深思?”

此言既出,叔侄三人同时一愣。

“父亲,你是说公子要建新军?”智弘诧异道。

“十有八九。”

“如何可能?”

“为何不能?”智渊继续转动手环,感受指尖沁凉,沉声道,“开国之初,晋唯一军。惠公时建三军,后为常例。然军无定数,楚有六军,连战连捷,首为万乘之国。晋建新军未为不可。”

话至此,智渊不免长叹。

遥想当日朝会,公子珩处置逆臣家资,众皆以为要归入三军。如今回忆,一切早有苗头。

釜底抽薪,当真是算无遗漏。

“智氏族中儿郎众多,有才者不知凡几。陶氏、田氏等莫不如此。三军无法晋身,若创建新军,何人不想搏上一搏。”

智弘逐渐明悟,感叹林珩之智。一念闪过脑海,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父亲,公子珩何时定策?”

“难言。”智渊摇了摇头,“或者不久,或者早有谋略。”

看十步为聪,观百步为智。

如公子珩这般,岂非多智近妖?

“九年前,智氏退居晋阳,公子珩离国,谁能想到今日?”

智渊取下手环握在掌心,回想林珩归国以来的种种举动,联系诸多线索,不得不承认他此前判断错误。

所幸还有挽救的机会。

“智陵,智泽,明日狩猎,你二人不立智氏旗,充随扈为公子掌旗。”

智渊心智过人,行事果决。一旦拨开迷雾看清前路,当即意识到家族已站到悬崖边上,必须调转方向。

听到智渊的决定,智弘大吃一惊

“父亲?”

“从我之言。”

智渊抬手止住智弘的话,语重心长道:“固执太久,不知危在旦夕。智氏需有变,嫡支应为表率。”

智陵和智泽对视一眼,镇定心神,同时叠手俯身。

“遵大父之命。”

四日时间转瞬即逝。

冬猎结束当日,风停雪霁。晴空一碧如洗,天朗气清。

氏族开拔,战车排成长龙。

玄车居首,林珩按剑立于车上,头戴玉冠,身着黑袍。以金丝缠绕的玉带勒在腰间,带下垂挂玉饰,玉面浮现温润色泽,耀眼夺目。

车两侧竖起玄鸟旗,执旗者皆为氏族郎君。身材昂藏,品貌出众,策马时威风凛凛,各个器宇不凡。

氏族战车一字排开,驾车的马奴挥动缰绳,骏马迈开四蹄,车轮滚滚压过大地。车辙并行延伸,在广阔的平原上铺展开来。

呜——

甲士吹响号角,声音随风传出,亘古苍凉。

装载猎物的大车行在最后,拉车的不是牛马,而是穿着麻衣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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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们排成一行,绳索勒在肩上,咬牙向前迈步。沉重的车身缓慢移动,宽大的车轮压入积雪,碾碎雪下冻结的土块,咯吱声不绝于耳。

队伍行出猎场,迎风驰向肃州城。

途中风力骤然增强,绘有图腾的旗帜在风中撕扯,猎猎作响。

号角声持续不断,随风流入城内。

城头甲士极目远眺,望见归来的队伍,迅速回身拿起鼓槌,敲响立在城头的皮鼓。

鼓声隆隆,震颤大地。

声音贯穿城内,路上行人纷纷驻足,望向城门方向,眸中闪动异彩。

“冬猎过去五日,公子珩,是公子珩归来!”

众人奔走相告,消息风传大街小巷。

国人庶人一起涌向城门,守在林珩亲手铭刻的巨石旁,满怀热情翘首以待。

号角声越来越近,加入激越的鼓声,融合为动人心魄的旋律。

绘有玄鸟的旗帜迎风招展,其后是勋旧和新氏族的图腾旗,接连闯入众人眼帘。

玄车出现的一刻,人群爆发热情的欢呼。

“公子珩!”

“公子狩猎归来!”

声浪起伏,骤然间拔高,似惊涛拍岸。

玄车两旁,掌旗的氏族郎君谨终慎始,策马隔开玄车和人群,目光四周逡巡,提防有刺客隐匿在暗处。

行在玄车后的氏族家主心生慨叹。面对此情此景,对比晋侯每次冬猎,太过于迥异,不由得令人叹息。

队伍进入城池,大车装载的猎物引发惊叹。

“虎,熊。”

“狼。”

“鹿,甚壮!”

车驾穿过长街,一路向晋侯宫行去。

氏族们鱼贯行过宫门,各自留下一头猎物,完成冬猎最后的仪式,旋即驱车返回城东。

留下的猎物作为飨礼,由侍人抬入宫内。

林珩在宫门前下车,风尘仆仆穿过宫道,先往林华殿更衣,再去南殿拜会国太夫人。

好天气昙花一现。

他迈步登上台阶时,寒风席卷宫道。天空中聚起乌云,黑压压笼罩在宫殿上方,预示一场大雪将要来临。

风鼓起袖摆,玉带下的丝绦纠缠狂舞。玉饰碰撞金印,清脆作响。

林珩在台阶上驻足,仰头望向天空,冠下垂缨拂过脸颊,末端的珍珠被他握在掌心,手指缓慢收拢,用力攥紧。

见林珩止步不前,马塘和马桂心生诧异。

“公子?”

“我在上京时,也是这样的天气,被王子推入冰湖,险些丧命。”

林珩语气平缓,听不出分毫怒意。

他甚至轻笑一声,摩挲着圆润的珍珠,眸中烙印云层的形状,瞳孔中浮现灰蒙蒙的暗影。

闻听这番话,马桂和马塘眉心深锁。

马塘想要说话,马桂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

回忆异常短暂,林珩的好心情未曾受到影响。他很快收回目光,登上最后两级台阶,步履轻快穿过廊下。

铜铃在廊檐下碰撞,摇曳出悦耳的叮咚声。

瘦削的身影越过一根根立柱,漆黑的双眼氤氲暗色,唇角微勾,笑意始终不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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