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制好的鲜嫩鹿肉呈现胭脂般的色泽,滴上几滴素油,放在铁丝网上,在炭火的烘焙下不多时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待两面熟透,夹起来往红油蒜泥汁碟里一蘸,别提多有滋味了。
这顿烤鹿肉吃了半个多时辰,一直到午时将近才收工。在明承殿花园里散了会步,将大白团子送去偏殿,过后回寝室歇午觉。
这会儿阳光正好,温煦但不刺眼,楚珩懒懒地眯着眼睛舒展腰身,说不想去内室床上了,就在外间歇着晒晒太阳。凌烨没有反驳,让内侍抬了张宽榻来,摆在天光最盛的地方,司寝女官捧了个匣子放到榻旁案几上,凌烨点点头,挥退众人,对楚珩道:“过来,我给你脱衣裳。”
大白天的,楚珩不疑有他,站到凌烨身前伸开手,凌烨解开他的蹀躞脱去外袍内衫,剩下一层里衣坐到榻边,凌烨一只手仍搭在他肩上,轻轻抚弄着他的耳垂,问道:“白玉盛朱酒,好看吗?”
“嗯?”楚珩抬起眼睛,闻言有些疑惑,点头道,“好看啊。”
凌烨唇角扬起来,低声说,“我也觉得好看。”
“什么?……”楚珩未曾听清,话却未及说完,凌烨按在他肩上的手上了几分力道,将他推倒在榻上,另一只手掀开床头的那只匣子,从里头拿出了一对镯子和耳夹,赤红的血玉,水头极好,在天光的映照下,颜色比他们方才午膳时饮的鹿血酒还要丹艳几分。
这东西楚珩可太认识了,是当初镜雪里朝见时送给凌烨的一份礼物,尤其是那对男式的血玉耳夹,楚珩曾在凌烨的软磨硬泡下戴过一次,第二天醒来就把这东西锁起来扔进了库房里,再不想瞧见。1
谁知今天又被凌烨翻了出来。
楚珩心中霎时警铃大作,抬臂挡着胸口就要往后退去,语气坚决:“你想都别想!这个说什么都不行!”
凌烨拉住他的手止住他后退的动作,拿起只血玉镯子套到楚珩腕子上,笑道:“不往那儿戴,这次正经的……”说着拈起一只血玉坠子往楚珩白皙的耳垂上比了比,“白玉盛朱酒……好看极了。”
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楚珩脸颊红透,却没有再推开,任由凌烨将那对坠子点在了他双耳上,只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凌烨不错眼地盯着瞧。
夜里有夜里的好,白天亦有白天的妙,也许是那盅鹿血酒惹的祸,抑或是数日未曾肌肤相亲的难耐,总归情到浓时不能自已,凌烨目光凝在耳垂上,手从楚珩的领口伸进去,沿着脊骨一寸寸地往下抚摸,外间的内侍宫女关上门齐齐退到了殿外。
楚珩跪坐在榻上,环住凌烨的脖颈,双腕上那对血玉镯儿不经意间碰到了一起,清脆得一声响,他一口咬上凌烨的肩。
那双血玉坠子在白皙的耳垂上随着主人的动作摇啊摇,在天光的映照下,当真红得晃眼。
……
世上有人欢喜就有人忧,这一日是正月廿四,钟太后站在九重阙阙楼上送走了儿子,包括敬王在内的四方王侯全都离开帝都,各自前往邑地。
这个年节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年前天子影卫端了千诺楼老巢所带来的震荡,似乎也随着这个年节的结束而渐渐被人忘却,大大小小的世家都在以极其昂扬的斗志投身到恩科考官的争夺中。
亦日廿五,宣政殿有大朝会。
皇帝先前被朝中各持己见的几党大臣们吵得烦心,命他们回去各自拟章程,廿五这日倒是消停了许多。
不过也仅仅是几天的清静,二月二龙抬头,颖国公苏阙离京督抚西北靖庆两州,朝中几党也纷纷往敬诚殿递了折子,将各自拟好的详细章程奏呈御览。
二月初五,又逢大朝,本以为主考官能就此确定,谁知这一回,烦心的却变成了文武百官。
初五,皇帝歇朝。
初十,宣政殿上,御史大夫韩卓起了头,请示陛下的旨意。御座上的皇帝沉默了一阵,十二冕旒挡住了天颜,臣子们看不清陛下的神情,只知道他沉默了几息,金口一开,说了两个字:“再议。”
满朝哗然。
皇帝处事素来果决,像这样迟迟不定主意,亲政以来当真是头一回,无论以韩卓为首的纯臣,还是颜相率领的颜党,抑或者是文信侯沈文德代表的世家,多少都有些惶然。
终于,二月十二这日,颜相似乎率先按捺不住了,去敬诚殿请见皇帝。
颜相在敬诚殿待了一个时辰,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纯臣、世家两党也不甘落后,韩卓、沈文德在同一天也都去面了圣。
几党自发的这次请见似乎对皇帝做决定起了作用。
两日后,二月十四,靖章宫往尚书台下了明旨,擢尚书令颜懋为此次恩科主考官,一应事宜由其主办。
诏令一出,朝野上下一片愕然。
虽然颜相在朝中呼声不低,但皇帝和颜相君臣不睦满朝皆知,以颜相的地位和权势拿个副考官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但是主的,就算韩卓不当,也还有沈文德这个文坛大家在呢,怎么就轮到颜懋了呢?
更有好事者,甚至都怀疑陛下别是被颜懋用什么法子给威胁了吧?再要不就反过来,结合陛下之前一反常态的犹豫不决,或许是借此给颜懋下套儿?
不过无论背后原因为何,圣旨一下,再无转圜——
颜懋是恩科主考官,就这么定下了。
而且争都没得争——
翌日二月十五,今年立春后迎神祭祖的日子,亦是花朝节,皇帝率王公大臣往明堂圜丘祭祀,宣政殿停朝一日。
转眼就到了二月十六,天子影卫首领凌启依然在庆州查案未归,不过楚珩午后还是出了趟宫,这段时间他将应试学子漓山门下的行卷都看了一遍,从其中挑了几个文章最为出彩的,打算挑个时间见一见真人。
地方就在漓山忘世居茶楼后院,茶楼在外城,路上经过漓山书局,楚珩忆及凌烨前几日有些低沉的情绪,想了一想,嘱咐驾车的天子影卫回头回宫的时候去挑几册话本闲书,带回去给凌烨解个闷儿,好让他放松一下。
影卫点头应下。
这次在忘世居要见的人里就有那个行卷投策论的吴不知,楚珩见了真人,如所想的一样,满怀激昂意气。
不过倒也知进退,明礼义,虽需磨砺雕琢,但着实是个人才。
吴不知口才极好,善思擅辩,和几个学子一聊竟已申正两刻了。
楚珩拿了他们的行卷,打算亲自去露园见齐峯,这次恩科想来会有变动,这几个学子考个名次是行的,只是后头的授官,还很难说,若他们有本事,漓山倒也乐意照拂一二。
到露园临近酉时了,夕阳西下,楚珩进了门,随口问了个护卫道:“齐师叔在哪?”
那护卫一见是楚珩,神情莫名变了几变,眼神最后定格成隐隐的敬佩,伸手指了个方向。
他盯着楚珩,表情实在过于纠结,楚珩有点疑惑,不过日头已经不早了,他等会儿还想回宫,便没多问,往护卫所指的方向行去。
谁知一路上,迎面遇到的人都像那护卫一样,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目光透露着折服和钦佩,宛如在看一个勇士,楚珩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