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楚珩感觉衣摆被人微微拉了一下,回过头,见云非垂着眸子看不清神情,声音轻如风散:“……楚珩,是不是……他要出事了?”
楚珩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终是一软,叹口气在他肩上抚了一下,“走吧。”
云非的眼眶倏然泛红。
……
巳时末,皇帝视朝回到敬诚殿。
楚珩、云非已经在书房里候着,苏朗也过来了。见皇帝进来,俯身行礼的同时,向他腰间玉佩上瞄了一眼,朝服上饰的是枚和九龙纹珮样式相仿的古玉,平日看着倒没什么奇怪,可联想一下楚珩拿出的那块真品——而且直到现在,苏朗也没见楚珩将玉佩奉还回去——这便耐人寻味了。
偷是绝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是……苏朗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什么,慢慢地变了脸色。
凌烨扫了一眼行礼的三人,平声叫了起,路过楚珩身侧时说了句“过来”。楚珩就在苏朗难以言喻的目光里,跟着皇帝进了里边暖阁。
楚珩借着换常服的空档,将武英殿里的事简要说了。
凌烨轻轻叹息,今日大朝会,颜相呈了停行卷后的科举章程,朝堂上已经议过了。虽然世家党们极力反对,但都没能辩过颜相,再加上兰台大夫韩卓极力支持,文信侯沈文德亦没有出言否定,士林里最有名望的南韩北沈都这样了,其他人心有不服也只能干着急。
停行卷的事就这样初步定了下来,昭告九州的圣旨是最高级别,同寻常手谕不同,要经过中书门下草拟审议,再经由尚书台发往各州,停行卷非军机国事,至少要三天时间才能走完中央的全套流程。澹川颜氏那些世家党要有动作,就在这几天了。
凌烨想了想,说:“等下拟旨,召永安侯萧温琮即刻回京。”
楚珩道是。
凌烨换了身常服回到书房,写好手谕交给影卫,方抬眸看向底下的云非,说:“即日起,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叫你,都不准出宫。”
云非低低应了声“臣遵旨”,他不是小孩子,这话背后的缘由自然能想明白,只是——
云非垂着头徘徊了一阵,终是忍不住上前几步跪了下来,他抬头望向皇帝,眸眶泛着红色,一开口,声音竟有些发哑:“陛下,臣能不能……能不能去趟相府,我……”
“不能。”皇帝没有同意,“这段时间,你好好在武英殿里,不踏出九重阙,就是给你父亲帮忙了。”
话音一落,云非眼里的期望顿时熄灭,黯然收回视线。
凌烨看着他,心里终是不忍,想了想,又软下语气:“你若想见颜相,这几日就留在靖章宫吧,会有机会的。”
云非心里骤然生出一种柳暗花明般的喜悦,一个头磕在地上:“谢陛下恩典。”
“起来吧。”凌烨道,“让御前侍墨带你去安排。”
云非跟着楚珩退出殿外,行至书房门口时,皇帝忽而又叮嘱了一句:“见了面,好好说话。”
云非身形一僵,默了片刻,低声道“是”。
*
待两人身影行出,凌烨又看向下首明显不在状态的苏朗,屈指敲了下御案:“你是什么事?要向朕讨赏?”
“呃……”苏朗回过神摇了摇头,脸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这会儿已经自己摸索出答案了,抬头瞄了眼皇帝,欲言又止地“呃”了半天,最后索性道:“臣没事了,臣告退。”
凌烨睨了他一眼,没再言声,伸手拈起一支笔,翻开本奏折。
苏朗退了几步,心里却实在好奇,忍不住又折了回来,试探道:“陛下……”
“嗯?”
他往书房门外看几眼,确认外面没人,想了想,又换个称呼,“师兄?”
凌烨侧眸瞥过来:“说。”
苏朗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我能问问,那个,楚珩……”
“?”凌烨稍稍疑惑,再看苏朗这不太自在又很想知道的神态,顿时明白过来是看到了那枚九龙纹珮。他放下笔,靠着御座椅背,语气很自然地道:“朕起初就和你说过,楚珩很特殊。”2
苏朗愣了一下,半晌反应过来,“……是那个特殊?”
凌烨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微微笑了一下,复又拾起笔。
……
书房外,御前侍墨重新走了进来,朝苏朗点了下头,脚步不停行至御案一侧,拾起墨锭开始研墨。
不对,是“添香”。
苏朗立刻退了出去。
他走到殿外阶下,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
别人不知道,但他和皇帝算是一起长大,有一回太庙祭祖,他陪祀,曾经私下里问过凌烨,已经拿回了权柄,为什么还不愿意选妃。
年轻的皇帝身着衮服,侍裳女官刚好在往他腰间系九龙纹珮,他垂眸看了一眼,说:“宁缺毋滥。”
“若有一日,能把它送出去,百年后再同归帝陵,就是最快意的帝王人生了。”
那时苏朗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今日就见着了这只此一枚的“特殊”。
……
这日晚间,庆国公府。
颜老太爷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帝都。
待儿孙们行过礼请完安,回到书房,庆国公颜愈提及颜懋,还没说完世族们商量了一下午的对策,颜老太爷便冷声打断:“从前看这逆子虽然长着副反骨,但好歹行事还不越界,如今……哼!断了线的风筝,还留他何用?”
颜愈一愣,家族利益重于一切,那这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