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执行任务,自有他们的一套程序,也有他们的逻辑,隔行如隔山,那套东西,陈思雨是不懂的,她反问:“刘营长,啥叫个还原现场呀。”
刘营长敬礼,说:“同志,你们是手无寸铁,也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文工团员,你们来慰演,生命安全就是我们边防营最重要的责任,你们受了伤,是怎么受的伤,其中有没有我们边防军人的责任,我们必须把它追究清楚,并向上级汇报,谁的责任,就得由谁来担!”
卫生员正在给冷梅处理伤口,她是坐着的,却猛的站了起来,说:“刘营长,以我判断,那是一枚从境外飞过来的流弹,跟你们这些军人没有关系。”
刘营长说:“冷团长,目前m国和越国已经停火了,正在和谈期间,而据我们的情报人员传来的情报,最近几天双方在边境的兵力也没有动武的倾向,所以今天的爆.炸,原则上来讲,应该不是境外引发的,我更倾向于,是我们的边防军人在你们来之前,没有把周围隐患排查清楚,是他们漏了流弹,战争所致,责任,应该在我们。”
冷梅连连摇头:“不是,不对。”
刘营长摘了帽子,说:“这是我们的责任,这也是有史以来,面对文工团的到访时,营级单位犯过最大的错误,你放心,为了给文工团一个交待,从我到营地所有人,我们会查明真相,并提出自我批评和检讨!”
哪怕没有伤及骨头,只是皮外伤,子弹,弹.片造成的伤口疮面特别大,于人生理上造成的疼痛,也是非常严重的。
冷梅还算坚强,卫生员还给她打了吗啡紧急止痛,但她依旧给疼的快晕过去了,而为了让这场‘意外’合理化,吴勇还教了她很多应该说的,要她讲给刘营长听。
她自以为自己可以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但她此刻脑中一片苍白,嘴唇干涩,口腔麻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这位刘营长,和吴勇一样,也是营级干部,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质就是,十多年前,也曾去过鸭绿江,还是实战经验最充足的步兵。
他有着非常丰富的战争经验,所以上级才会派他来,守在战略边防,如此重要的位置上的。这样的人,一般人是很难糊弄他的。
吴勇为了能把这件事交待过去,还曾写了稿子,专门让冷梅背了一遍。
现在才是关键时期,需要冷梅把整件事圆起谎来,否则,就该牵连到边防战士们了,刘营长很可能会被撤职的。
但是,吗.啡的效果太强了,她浑身发冷,大脑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就在这时,陈思雨大声说:“刘营长,知人知面不知心,越国和m国虽然在和谈阶段,但他们,尤其是越国,你觉得他们对咱们,就真的是当成好伙伴,好战友的吗,他们就没想过,把咱们也卷入战争吗?”
刘营长一愣,继而说:“所以你认为是越国故意制造的爆.炸事件?”
陈思雨虽然没有看清楚对着冷梅开枪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但她看清楚了,他在开完枪后,有个弯腰捡东西的动作,所以可以肯定,弹壳和射出去的弹片,他应该已经捡走了。
虽然冷梅没有跟她对过口供。
但在她想来,一个军人,既然敢在营地,朝着文工团员开枪,他就肯定想好了,如何去摘清自己的战友。
而基于上辈子高考前学过的历史知识,她是知道的,这段历史中,华国一直在努力帮助越国,想要帮助他们在和m国的战争中取得全面胜利。
但人心隔肚皮,越国人受人之恩,却从没想过报恩。
反而,无时无刻不在想,怎么才能把一直在背后出钱出力的华国拉入正面战场。这也就使得,在m国撤出后,越国和华国之间,还会因为各种矛盾,来一次正面交锋的战争。
基于这些历史知识,她鼓起勇气说:“对,我认为是这样。要嘛,他们想要武器,要嘛,就是想要咱们加入正面战场,总之,他们是针对文工团的来访,故意制造的这场爆.炸,他们居心叵测!”
冷梅快晕过去了,但强撑着,一直在连连点头。
因为陈思雨说的,恰是吴勇教她的。
她不知道陈思雨怎么会那么聪明,把她所想,却说不出来的话,一应全都说出来,但现在,陈思雨所说的话,将整件事情完美闭环了。
她再也撑不住,阖上了眼皮。
对于战局,身在前线的这帮营级干部们,比上级更能看得清晰。
而陈思雨这番话,也恰恰契合了刘营长对于战局的分析。
天冷,一帮小姑娘还怕,这会儿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思索片刻,他说:“明天的慰演就不搞了,我们先向上级汇报,调派车辆送你们回去,关于爆.炸,等勘察完现场,我们会向上级陈述调查报告的,冷梅同志先稍微休息一会儿吧,我们马上调车,紧急送你回机场!”
姑娘们来了一周了,个个脚上生了大冻疮,也累的人仰马翻,一场爆.炸又吓的大家人心惶惶,已经演不动了。
听说明天不用演,可以回家了,顿时长舒了口气。
冷梅还是有些担心,怕刘营长万一查出吴勇来,就麻烦了。
可她给注射了太多的吗.啡,已经撑不住了,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
陈思雨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她猜得到,冷梅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在为准备跟思想部正面硬刚的梅霜增加筹码。
文工团上火线,战壕慰演,本就是战功一件。
而在战场上受了伤,那就更加光荣了!
这年头是有一帮摇着笔杆子,讲着大道理投机取巧的人。
但他们贪生怕死,惜命,不敢上前线。
而能跟他们正面硬刚的,就是不畏生死,敢上火线的老革命们。
梅霜本就是个老革命,丈夫和儿子又都还在前线,随着女儿受伤,从各方面来说,她就有资格,跟思想部那帮子笔杆子硬刚了。
不一会儿,边防营紧急调来的的吉普车,就把陷入昏迷中的冷梅紧急转运走,直接去机场,再由机场,转运回北城了。
陈思雨是副团长,得留下来,组织团员们明天再走。
夜色沉沉,月光下,刘营长打着手电筒,带了一帮人,依然在爆炸地进行勘察。那一片是公厕,经过爆.炸之后,特别的脏,边防营的战士们不像她们,有呢子大衣,穿的只是普通的棉袄,但他们既不嫌脏,也不怕冷,跪在雪地里,一点点的收集着各种碎片和证据。
陈思雨也睡不着,望着战士们白白受冷,心里也不舒服。
本想看看书的,翻行李,却从中翻出一本轩昂的笔记本来。
于是她搬了把椅子出来,寒风瑟瑟中,就陪在那帮忙碌的战士们身边,打起手电筒,翻起了轩昂的歌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