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让她们不要着急,“去年听傅医生说年后还会下乡的,估计快了吧。”
她们说话,周七七就坐在莫茹怀里玩听诊器。
她小手抓着听诊器往自己耳朵上戴,戴了几次都戴不上,急得呀呀直叫。
莫茹就帮她戴上,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拿着听诊头往自己胸口放,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大眼一下子圆睁,随即咯咯大笑起来。
她又要听莫茹的心跳。
莫茹把听诊头放在自己胸口,周七七听得两眼放光,“噢噢噢噢”地叫着,一副这个声音久违了的模样。
何仙姑看着她欢喜道:“七七真是个特别的孩子,跟咱们乡下傻丫头笨小子一点都不像,倒像是那大门大户里出来的。”
陈秀芳也道:“就说这又白又干净,又俊又激灵的劲儿就不像咱们乡下孩子。”
周七七听她们说自己,就瞪着黑亮的大眼看着她们,听得很认真,“啊呜~~”
莫茹笑道:“这孩子懒起来也很懒的,半天不动一下。”
周七七又转着眼睛看她妈,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讲真的吗?你是亲妈吗?这样说我你觉得好吗?
看她那样一副伶俐的样子,莫茹笑起来,点点她的小鼻头,这时候外面传来叮叮叮的声音,张根发在敲铃上课。
莫茹便抱着周七七过去上课,她已经让莫应熠占好位置,就在第一排。
金枝儿、泥蛋儿、菊花三个人坐在莫应熠旁边。
周跃红和周媛媛坐在第二排,挨着莫茹他们。
来人都自备小板凳,自己找位置。
熟悉的人们就扎堆方便闲聊,女孩子们自然不肯和大人一起,难得自由,几个女孩子就聚在角落里小声嘀咕。
女人们少不得还是拿了鞋底、针线活之类的过来蹭灯光,她们原本还想和莫茹套近乎,可看她居然要坐第一排,她们就识趣地去最后面角落坐。
老师讲课,她们嗤啦嗤啦纳鞋底,当然不要意思在前面。
那不是拿针戳人家老师的眼珠子么。
除了周跃红、周媛媛,还有村里另外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也都过来,一个个穿上过年的衣裳,有的还把勉强能绑起来的头发扎一个小辫子,有的戴上过年才戴的发夹,把扎不着的红头绳捏成个蝴蝶结压在发夹底下。
反正都会想办法让自己有点不同。
周明愈也过来,顺手把闺女接过去哄她玩儿,为方便出去给闺女把尿,他们就坐在前面靠门口的地方。
周七七站在他怀里,东瞅瞅西望望,一脸好奇的模样,尤其那些女人们嗤啦嗤啦地纳鞋底,还把针不时地放在头上蹭蹭,她就觉得好奇,看个不停。
这时候张根发领着老师进来。
莫茹打量那老师一眼,看起来二十七八岁,英俊帅气,气质儒雅文质彬彬,用时髦的话说就是有一种书卷气。他穿着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胸袋插着钢笔,头发梳得整齐,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胡茬。
看得出来,是特意打理过卫生才来的。
他这样认真,给大家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很多妇女都夸真是个俊小伙。
张根发大声道:“这是咱们识字班的老师,姓魏,名生金,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非常热烈。
第一排的莫茹和周明愈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乎憋不住的笑。
这名字比起史珍香、杨伟等名字不遑多让,很让人听音生义啊。
魏生金走到讲桌前,从桌上粉笔盒里拿了一块粉笔头,转身在新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回头笑道:“这三个字念魏生金,是我的名字,请同学们记住。”
他扫了一眼,视线在莫茹和孩子身上停了停,然后又在纳鞋底的妇女身上顿了顿,最后笑道:“前几年识字班是大辫子女青年的代名词,现在识字班里不见大辫子啊,想必在座的诸位有识字班毕业的吧。”
正规的识字班当然不是莫茹和周明愈那样去两天就行的,而是上满三年才给发毕业证的。
果然有人就笑起来,“魏老师,俺出嫁前在娘家上过识字班。”
这个莫应熠和金枝儿不懂,莫应熠拽拽莫茹的袖子,小声问:“姐,说啥呢?”
莫茹摇头,“我问问你姐夫。”
周明愈就小声给她解释一下。
建国初期的时候,村里流行识字班,比现在可热闹。那时候以为刚解放建国,识字班都是十六七到二十左右的女青年们。她们对妇女解放充满了幻想,不但组织扭大秧歌、唱歌等文艺活动,同时也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追求自由爱情、批判封建恶婆婆和封建包办婚姻是她们最热衷的。
“扭呀扭呀扭呀扭,一扭扭到十**,爹娘不给俺说婆家,俺就跟着个同志走呀,同志走!”
这就是她们扭秧歌时候唱的,大胆**,充满了叛逆。不过风光两三年以后,大识字班出嫁,小的女孩子们要么没长大,要么没得到家里允许上识字班,所以中间断了两年。
之后识字班再开始就失去了原来的风格,不见女青年,只听纳鞋底。
可其实,这些纳鞋底的妇女,很多就是曾经的识字班。
当年的女青年出嫁以前都留着大辫子,长的能到屁股以下,一般出嫁的时候就会剪掉或者盘起来,不再扎辫子。
去年大/炼钢铁都被动员捐头发扎风箱,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是女学生头,齐耳短发别个发夹,有的也看不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
单蝶琴一边嗑瓜子,“魏老师,俺们不扎大辫子,不代表就不是女青年,这里面没嫁人的女青年多着呢。”
魏生金就笑着四顾,“在哪里呢?”
有人举手道:“魏老师,俺们的头发都交给钢铁厂扎风箱啦,之前辫子长着呐。”
满屋子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