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发忠脸黑得不能再黑,笑得也不能更冷,点点头,“好,能干,十分能干!”
他没想到才这些日子不见,这俩人居然和自己见面的时候气势更嚣张了两成。
上一次见面,大家还是和和气气,你好我好的,这一次见面,傻妮儿居然就敢跟自己硬碰硬,丝毫不留情面。
她有什么依仗?
难不成找到了什么大靠山?
他自然猜不到莫茹的依仗到底是什么,居然并没有继续针锋相对下去,反而笑了笑,主动示好,“两位不用担心,都在里面呢,交了公粮就没事的。”
莫茹道:“张书记,咱们大队每年都是超额完成任务,比起有些生产队总是找借口不交公粮可要先进得多,你既然是先进大队的书记,你平时就该多想想,不要和一些落后分子同流合污!”
说完,她对着贾存放哼了一声,拉着周明愈就走。
面对这种纸老虎,谁要是露怯,谁先倒霉!
她就是要拽,拽得让他们胆战心惊才好呢。
他俩去会场那边看了看,果然是很多人都在屋里呢,柳红旗和相玉亭几个也在,除了门口有几个民兵把守,其他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莫茹瞅着一个人有些眼熟,那不是红旗公社的民兵连长柳红东吗?
之前阚日山的事儿,他跟着公社妇女主任庄莹去找过她,大家也算认识。
后来她和周明愈来公社,也碰到过好几次,大家都有交流。
她拽了拽周明愈,他立刻和柳红东打招呼。
柳红东看到他俩过来,非常热情地走上前,“两位来公社办事啊?”
周明愈道:“柳连长,俺们来问问怎么回事,怎么把俺们四个队长给扣住了?咱们大队正忙着打井、挑水抗旱呢,这庄稼眼瞅着就不行了呢。”
柳红东道:“二位别着急,不是扣住,是书记在和诸位干部谈心呢,开动员交公粮的大会,不是开批/斗会,哪里能随便抓人呢,别担心啊。”
莫茹一副怕怕的样子,“柳连长,你不知道,刚才在外面,听崔书记和贾书记说的,俺们队长被抓起来,说要卸磨杀驴,杀功臣呢!”
周诚志可是全县第一的生产队队长,年年积极交公粮,完成公社的各项任务,要是还被抓起来,那可真是杀功臣了呢。
柳红东气道:“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污蔑公社,简直岂有此理!”
莫茹:“我也不信,我说柳书记才不是他们那样的干部呢!”
柳红东点点头,“莫茹同志说得很多,柳书记等公社干部一心为国为民,现在咱们高进县大旱,书记们真是愁白了头发啊。”
去年大/炼钢铁愁白了一些,今年大旱交公粮差点全白了。
莫茹暗笑,这才哪里到哪里啊,你这会儿就愁白了头发,那以后怎么办哟。
柳红东让他们不用担心,他领他们去接待室等会儿。
……
有柳红旗在,自然不是开批/斗会,他不像宋子杰那样一刀切来硬的。
可他也知道,如果一味讲道理老百姓也不爱听,要是讲道理就能把公购粮余粮讲上来,也不至于还得派大小干部那么多来坐镇基层。
所以柳红旗索性就请各大队干部留下吃顿饭,让公社食堂把饭送到会议室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谈。
不交公购粮就在这里住着吧,公社食堂吃穷了大家一起挨饿。
要想回去,那就交粮食吧。
相玉亭语重心长,好说歹说,劝慰这些骨干生产队长们。
周诚志倔脾气上来,拿出了瞪老天眼的犟劲儿,不吃、不接话,一副豁出去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老子不伺候的架势。
他是真生气。
他本来打算好好交自己队的粮食,他们去年的时候就预备着时间短小麦种的少,今年就得把所有小麦都交公购粮。
可这个会让他憋屈得很,宋子杰和崔发忠一唱一和那德性,让他觉得这是想搞事,故意的。
他甚至觉得他们这是故意针对他!
相玉亭看他抱着胳膊黑着脸,不肯吃饭就连凳子也不坐,而是往墙角一蹲,就搁那儿生闷气。
他黑布褂子肩头和后背全是补丁,微微驼着背,短短的花白头发微曲地贴在头皮上,比最早认识的时候苍老很多。
“周队长。”
周诚志嗯了一声。
相玉亭笑了笑,在他身边并排蹲下,拿出自己珍藏的半包大前门递给周诚志,“周队长,来抽一支解解乏。”
周诚志摇头,“书记这么好的烟,俺可抽不起。”
他随身带着自己的烟袋锅子和烟袋包,可以说这两样比老婆子还亲近呢。
相玉亭笑道:“既然你不抽我的,给我省下了可不是我抠门,那你给我尝尝你的?”
相玉亭那半包烟一年都抽不完,平日里自己有时候买最便宜的散装卷烟,有时候也买烟丝自己用纸卷烟抽。
周诚志犹豫了一下,把烟袋包递过去,相玉亭自己掏出一张寸宽两寸长的纸片来,上面还有铅笔字,一看就是孩子的作业本。
他没料到相玉亭一个公社书记还用这个,不禁有些动容。
相玉亭熟练地从眼袋包里捏了一撮烟丝出来,放在自己的纸片上,均匀地撒一溜,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嗯,不错,是好烟。”
周诚志:“还是去年集上买的,这会儿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