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事发当时蔚璃显然已是别样镇定,她沉默了片时,才缓缓道来,“当下我必须先守住邦国无恙!青门无恙!余者——且待来日……”如果还有来日。
玖儿便也不敢深问,知她一肩担负两家兴亡,其中艰辛苦涩,非世间言语可慰藉。
午夜之后,慕容苏入内禀示青濯伤情,几次摇头叹息,哀声不止,“……救自然是救得活……只是肩上两处见骨,一处断筋,即便救得活也未必提得起剑了,苏惟有尽力为之,且还要看他心念坚毅与否……此样伤痛,非常人可忍受……”
“濯儿岂会心念不坚!”蔚璃答说,疲倦神色代青门少年闪过一丝刚毅,继而又是淡然一笑,“此样伤痛于濯儿……算不得甚么……”比之家门倾覆,沙场厮杀,当下所历当真处不得甚么,“拿剑与否也还在其次……”她语意淡若夜风,却是自有清冷,“只要活着,便好!”停了片时,另外又问,“青袖如何?”
“这个……”慕容苏低下头去,仍在以净布揩拭着指间血污,那样伤势岂是一个女子该受的!想来便觉心头凝滞,胸口闷痛,“怪我……回来晚了……青袖重伤十余处,皆是见骨见筋……血几乎流尽,心力已然衰竭……我虽竭力……已喂过雪参回天丸,却也未必撑得过今晚……”他极力压制喉间哽咽,断断续续总算将事况讲明。
玖儿闻听又是眼泛泪光,只是在蔚璃面前不得不强忍悲痛,未敢放声大哭。
蔚璃也怔愣了片时,那一句“未必撑得过今晚”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锥心的痛意欺得她四肢无力,举目茫然间只是木木回说,“辛苦苏小叔……”
慕容苏只是摇头,也无意谦辞,略定了定心神另外又说,“阿璃,苏归期已定,不日将去……此回事出意外,本该留下照看濯儿,奈何家中老父年迈,几次来信催促归家,家中再无男儿……”他吞吐着亦是份外为难。
蔚璃恍了恍神,才知他所言,又想到如今越境危地,实不该再有留客之举,“苏小叔去城之日,璃必来相送。只是另外有件事……还须得辛劳苏小叔襄助。”蔚璃平意道来,并不与他客气,“与濯儿一同受刑的还有北溟国昔梧公子……她原是女儿身……”言至此处有意停了片刻,待慕容苏与玖儿都在惊诧之后缓了神色才又继续言说,“我忧心此样鞭刑若不能及时救治恐要夺她性命。所以想请苏小叔带上伊儿入澜庭一次,为梧公子疗伤。”
她讲来言简意骇,既非央求亦非威命,只似朋友间的琐事一桩,闲意商榷。
慕容苏闻言半晌未语,仍旧低头摆弄着手上染血的绢帕,折了散开,散了又折……如此反复数回,终撑笑回说,“阿璃既这样说……苏竭力便是!只是那澜庭乃皇朝太子所居,岂是我等庶民可随意出入,况且,太子殿下素来忌讳我慕容家……”
蔚璃自腰间取下环佩,交由玖儿递至慕容苏手上,“你去找蔚琥。只说是我旨令,他会想办法带你们进去。若有意外,以我环佩为令,澜庭内东越将士必会拼死相护!苏小叔莫忧。”
慕容苏收了环佩,仍有犹豫,思量再三终是喃喃劝言,“阿璃……许多事,你原可以不问;许多人,你也不必经心……你知这天下之大,人心之险,非你一人之力可以撑持太平……那个昔梧,岂非是与夜玄同样狂悖之流?你……”话至此处,他忽然顿住,举目看见蔚璃神色淡然,便也只好自嘲一笑,“是苏妄言了。凡阿璃所惜,苏亦必鼎力救助。”言罢作礼告辞,行至门前忽又回头来说,“伊儿就留在青府罢,我想她必然舍不下濯儿。就烦请阿璃待我照看,待濯儿伤愈,再将她送回南海便是。”说完也不等蔚璃应答,便径自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