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泪滚烫灼热,落在她背上如温泉抚过肌肤,湿润而温柔;他的胸口因为哭泣而强烈起伏,摇得她昏昏欲睡!——那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困意啊!
“擎大哥……我想……你要是不要我了……好不好容我睡一下……”她悄悄握住他衣角——最好是能睡在他怀里——如果他不厌弃她狰狞丑陋的身体!
那就睡一下罢!擎远也自觉眼睛干涩疼痛,胸口如受重锤,身上虚脱无力,听她这样说,便径自拥了她躺下,仍旧紧紧拥她在怀,一想到她曾经受过的那些切肤割骨之痛,他就觉五脏痉挛,百骨生痛!
就睡一下罢!青袖也自觉昏昏沉沉,面上灼烫,心口蹿火,四体百骨若焚烧一般涌过层层热浪。许是雪地里站得久了……许是这些日子就不曾合眼……许是这些年就不曾安枕……那黑暗里的血光,那响在耳畔的厮杀……忽然间,都消散了!
她慢慢合上眼睛,终觉四周都寂静了,没有寒冷,没有恐惧,没有刀剑凌身的疼痛,没有彷徨无助的绝望……如同魂归故里,如同又入小楼,是她闺阁里的小轩窗,诗书堆案,女红满席,有小婢女一旁打趣:何不绣一副“晴川向海,碧浪沧沧”!
是啊!晴川向海,碧浪沧沧!他家族姓寒,他名唤寒川!是父亲亲自出面为她说定的亲事!听闻是有诗礼传承的耕读之家,又是位颇懂礼极聪慧的俊朗少年!喜欢仗剑游江湖!
听闻他在兄长的引领下曾悄悄来看过自己,还留下许多从江湖上带回来的小玩意,新奇而有趣,哄她开怀了好一阵子!要不是那场浩劫……他们原该在转年来的春天里,行礼完婚的……
一切戛然而止!恍若大梦惊醒,旧事旧人了无痕迹!有时怔怔呆坐,才恍觉还是一场噩梦!
可是这些年里,不要说梦,一个深切的困觉都未有过!她惶惶终日,最怕黑夜降临!常常是一盏孤灯,坐等天明!
然而就在今夜,黑幕如常,她却睡得浑然无觉。
均匀的呼吸,低垂的羽睫,安若的神色,蜷缩若猫的娇小身躯……擎远瞪眼看着,又是心颤,又是心疼。女子原该是这样宁静温柔啊!可偏偏她醒时总是那般冰甲寒盔,满身戒备!
他横臂在她颈下,任由她抓握枕躺,透过她衣领,正看见她背上伤痕交错,又是一阵心绞。
倒底是谁人伤她?定要将那人捉来千刀万剐!世间成败从来都是男儿之争,他们何故残害一个女子!都是些无耻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