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琉璃飞进林子后想到什么，停了下来，问炎玺：“香幂是什么修为？”
“元婴中期。”
这样的资质，的确有傲人的资格。
“她的花香术对付受伤的大当家够了，我们走吧。”说完，转身离开。
炎玺跟在她身边：“你不喜欢她。”不是疑问，是肯定。她的喜怒从来都写在脸上。
琉璃不在意道：“谈不上喜不喜欢，不重要的人罢了。”顶多只是不喜欢她看炎玺的眼神，喜欢就追，只会楚楚可怜等着别人去哄。这样的女子连她都不喜欢，炎玺又怎么可能心动。
炎玺挑眉：“不觉得她恃宠而骄？”
琉璃白眼：“如果我是众星拱月的修真界第一美人，我会比她更骄傲。”
“也不想教训那几个沉香谷弟子？”以她护短的性子，敢伤害长耳和炎龙的人，绝不会放过才是。
琉璃不在意地摆手：“不过几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罢了。”脑子不好，自该由她们师父教导。她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家，才懒得帮别人教徒弟。
当然，若她们真惹火了她，她也不会怜香惜玉。
炎玺笑叹：“你也只是小姑娘。”
“嗯？”琉璃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炎玺认真看着她：“你也只是小姑娘。有师父师兄师姐宠你，你也可以恃宠而骄，可以无所顾忌。想要什么都可以，看不惯可以揍，打不过可以叫人，即便捅破天，也有我在。”
任性肆意，这是他给她的底气。
琉璃大眼微睁，目光渐渐由怔忪变得晶亮，笑道：“有黑暗之主这么大一座靠山，我可以横着走了。”
她俏皮地眨眨眼：“大师兄，那，听说九星门那座星盘比星空还漂亮，我想放到咱们忘忧谷去，此去祁山，大师兄帮我抢来？”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炎玺真点头，认真道：“好。”
琉璃惊讶，连忙笑着拉住他：“我开玩笑的，你可别真的去抢啊。”九星门关了三千年的门，好不容易开了，若是被抢了镇派之宝，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
炎玺嘴角弯起：“可有别的想要的？”
琉璃笑弯了眼，指着天上：“星星？”
炎玺看着她调皮的小模样，挑了挑眉：“那还是去抢星盘吧。”
琉璃噗嗤笑了，没想到他也会开玩笑：“别别，等我想到想要什么，再告诉你。”
看着她绝美的笑颜，明眸水光潋滟，像是能照进人心里，炎玺沉稳的心跳乱了几分。重来一世，她干净清透的性子一点没变，却多了鲜活。
不管她怎么变，皆是他喜欢的样子。
翅羽展开，琉璃抱着长耳往前飞去。尚未飞出多远，便察觉到怀中的长耳动了动。她垂眸对上它激动的目光，宝石般的狐狸眼睛满是兴奋，耳朵直抖，连炎龙都从袖子里探出了头。
琉璃疑惑：“怎么了？”
长耳和炎龙指着某个方向兴奋地吱吱叫。
炎玺看着深不见底的山谷：“应该是发现让它们心甘情愿被抓来的宝贝了。”
琉璃大眼微亮，能让上古神兽都这般激动的，定不是普通的宝贝。
她将长耳放到地上，炎龙和红蛋立即跳到长耳背上，长耳看了琉璃一眼，驮着两小只朝山谷深处飞去。
琉璃连忙拉着炎玺跟在它们身后。
山谷很深，荆棘密布，不见人迹，地形复杂，中间他们经过了四个岔道口。若不是有自家灵兽在前面带路，即便是琉璃，大概也迷路了。
如此，飞了半个时辰，两人三兽才停在一个瀑布前。
瀑布数十丈高，飞流直下，且很是湍急，落在下面的深潭中，溅起大片水雾，朦胧看不真切。
三小只瞅着瀑布的方向激动不已，正要飞过去，却被炎玺一道灵力墙拦住。
同时，琉璃也喊道：“等等。”
她打量四周，将脚边一根树枝踢进水雾中。原本寻常的水雾瞬间变成锋利的灵力刀刃，将树枝割成了粉末。
“吱！”长耳吓得躲到琉璃身后。
琉璃勾起唇角，从头上取下发带，运起灵力，发带变成青绫。她抓住青绫的一端，另一端灵活地在几处看起来十分寻常的地方点了点，点完，却什么变化也没有。
琉璃惊讶：“藏得这么深，到底是什么宝贝。”
大眼眯起，她取出两块高级灵晶，正要吸收里面的灵气，旁边伸出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傻姑娘，有我在，你不必这般辛苦。”
他知道，她熟知万般功法。有些偏门的功法可以借助外力攻击，可灵晶里的灵气到底不是自己的，一旦进入体内，便会与身体里的灵力冲撞。她是空灵之体，伤害倒不大，但却会压迫经脉，极为难受。
有他在，怎么可能让她受一点伤害。
炎玺站在她身后，左手半揽住她，右手握住她的，灵力顺着她的手传进青绫中，他凑近在她耳边：“再试试。”
琉璃呆呆地站着，又是这种感觉。她习惯了靠自己，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总是让她不知所措，又舍不得推开。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到兮彦。
他喊她傻姑娘，兮彦叫她傻师姐。
兮彦也如他这般，明明修为还没有她高，却总是对她多般维护。几十年，他终于成了她割舍不下的人。
压下眼中的热意，琉璃抬起手带着他将青绫在方才同样的地方再点了一次。当最后一处点中的瞬间，一股灵力荡开，水雾竟散去了，露出整个瀑布。
瀑布水幕湍急，可她仍一眼就看出了水幕后的异样。
她低头笑着对三小只道：“去吧。”
长耳开心地抖了抖耳朵，驮着炎龙和红蛋就飞了进去。
她和炎玺相视一眼，正要进去，就听见长耳惊叫的吱吱声传来。数道强大的灵力从水幕后钻出，水幕炸开。紧接着又是一阵砰砰砰地响动之后，终归于平静。
琉璃二人连忙飞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像是刚经历了大战，不少石头倾倒下来，地上坑坑洼洼的，还被什么东西砸出一个大坑。
琉璃走过去，坑底躺着一条蛟龙，已经奄奄一息。龙头被揍得鼻青脸肿，整个大了一倍，身上焦黑，还有道道极深的抓痕。不用想，定是长耳的利爪挠的，炎龙放的火烤的。
“是那个大当家的气息，蛟龙是他的契约兽。”
琉璃更好奇了：“外面设了厉害的法阵，还不顾自己危险让契约兽守着，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灵兽攻击力强大，一般修士为了保命，都会把契约兽留在身边。
炎玺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挥出一道灵力，蛟龙头上飞出一颗浑圆的内丹，彻底没了生息。
他将内丹交给琉璃，琉璃接过，好奇道：“蛟龙顶多只是圣兽，内丹有用吗？”对一般的灵兽或许有益处，但对于从来不缺丹药的长耳和炎龙来说，还不如多吃几颗丹药。
炎玺道：“给那颗龙蛋的，待它破壳后喂给它。刚出生的小龙吃不了大补之物，蛟龙虽然不是龙，但也有一丝龙气，正好合适。”
琉璃恍然，喜滋滋收着。
山寨里，大当家偷袭得逞，正与香幂缠斗在一处，并渐渐处于上风。他眼底闪过暗沉，取出一包药粉正准备痛下杀手，识海却骤然剧痛，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被强行撕扯开，他忍不住惨呼一声，浑身灵力顿时溃散。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谷底的方向，怎么会！
天地有则，以人为本。一旦契约，便是相互制约。主人死契约兽死，相对的，契约兽死，则主人必伤。
香幂不知道对手为何突然虚弱，但却没有放过机会，手中神剑携着全部灵力，刺进了他的心脏。
大当家致死都没有想到，他一生谨慎，从无出错，却因为看走了眼，惹了不该惹人，得了这般下场。
香幂没再多看他一眼，看向旁边盖着花瓣一脸痴傻的其他山匪，脸色很不好：“送到附近的城主府去吧。”
她也想知道，这些贼人到底是什么人。
琉璃二人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两人继续往里走，山洞阴暗狭长，琉璃取出夜明珠，走了一段，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有打斗从亮光处传来，比方才的声势更大些。
琉璃快步走过去，山洞尽头有一个极小洞口，上面有一面水波结界。琉璃识得，这是用来挡住气息的结界，很是高深，手法特殊，连她都是不会的。
想来，对方想要隐藏的宝贝就在里面了。
她穿过结界，灵气比外面浓郁了不知多少倍，堪比灵脉所在。一股奇异的香味钻入鼻中，她深吸一口，便觉得神识清明了些。
里面是另一处小一些的山洞，洞顶有一个小洞，竟穿透了整座山直达这里，有阳光从洞中撒下，照在下方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上。那朵花通体莹白，发出莹莹光芒，整个山洞并照得很亮，奇异的香味便是这朵花散发出来的。
山洞中间，几只灵兽正酣战着，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长耳和炎龙将一只金甲兽压在地上揍，长耳的爪子，炎龙的龙尾不停往它身上唯一柔软的肚皮招呼。
红蛋正立在旁边，激动地滚来滚去，像是在给它们加油鼓劲，好几次都险些撞在石头上，看得琉璃胆战心惊，直担忧它碎了。
金甲兽性本凶，属妖兽。刚出生时为无甲白兽，随着修为越高颜色越黑，甲壳也越硬，黑到及至便能晋级神兽变成金色。金甲兽晋级极为困难，能晋级神兽的无不是一方霸主。
可怜这样一只金甲神兽就被两小只给揍得还不了手。
金甲兽应该是白花的守护兽，越是强大稀有的仙花神草守护兽等级越高。守护兽靠吸收花草溢出的灵气修炼，待成熟便食之以强大自己。
能引来金甲兽，琉璃更好奇白花到底是什么了。
见两小只没有危险，她直接走过去，仔细打量白花。
花朵长在一块石台上，绿叶白花，六瓣花瓣，有成人手掌大小，半透明状，能清晰地看清里面的金色花蕊。白花根部，有一小汪乳白色的灵液。她打量四周，才发现山体中露出几根钟乳石，正有一滴滴乳白色的灵液地滴下，沿着石台滚进了那一汪灵液。
炎玺叹道：“天生灵脉，日月精华，钟乳灵液，没想到这样一处不起眼的山谷里竟然藏了这么一个福地。难怪能滋生这样的宝贝。”
琉璃回忆在古籍中看过的灵花仙草，半晌才想起一个传说，惊叹出声：“这莫非是……仙鹿花”
炎玺赞赏地看着她：“嗯。”
琉璃惊喜：“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花吗，竟真的有？！”
仙鹿花之名，来源于一则传说。一头灵鹿被人猎杀追逐，跑进一片山谷，无意间食了一朵盛开的白花，瞬间引来天劫，晋级成了神兽。
此花因此得名。
灵兽吃了仙鹿花能不能真的晋级神兽不知道，但对灵兽极有益处倒是可以肯定的，不然三小只也不至于这般激动。
“难怪那个大当家能力不弱，却只选了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贫瘠之地扎寨，定是发现了仙鹿花，想守着待它开花。蛟龙为圣兽，若晋级神兽，便能打破传承，成为神龙了。”
炎玺点头：“那人的根骨一般，能有今日的修为，想来除了聪明，气运也不差。”
琉璃自豪地看向自家几只兽兽：“我家长耳和炎龙真聪明，若不是它们将计就计，也找不到这株天材地宝。”
此时，长耳和炎龙消灭了金甲兽后，正跑过来，听到她的夸奖，瞬间头都抬了几分，走路生风。
三小只围在仙鹿花旁边，巴巴望着，鼻子抽动，使劲吸着花香。红蛋闻不到味道，只围着仙鹿花翻滚。
琉璃惋惜：“传说仙鹿花需开花才有效用，也不知多久才会开。”
“应该快了，仙鹿花开花前才会发出香味。”
“九星门开山在即，我们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她想说日后再来，可看着自家期待的三只小兽，实在不忍心让它们失望。
炎玺弯起嘴角：“可以让它提前开花。”
琉璃惊讶：“咦？”
“仙鹿花吸收日月精华，万年才能开得一朵，以灵力养之，可助其生长。”
琉璃崇拜地看着他：“炎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炎玺轻笑：“远古时代，仙鹿花并没有这么稀少。”
琉璃哼哼两声：“就是你们那个时候吃得太多，才让现在的修真界这么穷。”
炎玺低沉笑了，他抬手运起灵力，浩瀚的黑色灵力正要覆到仙鹿花上，却被琉璃拉住了手。
深眸对上她的：“怎么？”
琉璃道：“你的伤还没好，我来。”
这几日，她按着姬赤给的玉简中的方法给他疗伤，颇有成效。但她修为太低，他的身体离痊愈尚远。
炎玺莞尔：“无妨。”
琉璃却坚持：“不行。”
“以前更重的伤都受过，习惯了，不会有事。”
琉璃听得有些心酸：“以前是以前，以前你只有一个人，现在不是了。”
说完，两人同时怔住了。
琉璃躲开他的目光：“我先来，如果不行，再换你来。”
她从来不是只会站在别人背后的，他能护着她，她也能。
炎玺看着她，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许久才收回手：“好。”
他退到一边，三小只也跟着他退开了些。
琉璃想了想，取出十颗木属性灵晶，在仙鹿花周围摆了个混合着聚灵阵和释灵阵的阵中阵。
她站在阵心，闭上眼，神识铺开，空气中所有灵气飞快朝她汇聚过来，围着她不停旋转，琉璃就像站在风暴中心，却巍然不动。
阵中不断有木属性灵气释放出来，比其它属性的灵气多出不少，琉璃身上像笼罩着一层绿光。
她催动起全部的木属性灵力，抬手覆到仙鹿花上。
仙鹿花两片叶子晃了晃，开始疯狂吸收灵力，她释放多少它便吸收多少，像无底洞般。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神识长时间疯狂运转，琉璃只觉得浓浓的疲倦，识海有些微的抽痛。
地上的木灵晶已经换过两次，如今，第三次的聚灵阵也已经渐渐变得灰白。
长耳和炎龙心疼地看着琉璃，抬爪子想挠她，告诉她它们不要了，却被炎玺拦住。
此时，琉璃正处于一个极好的状态。空灵之体不断吸收空气中的灵气转化为灵力，又喂给仙鹿花。身上的灵气不断被抽空，又不断被填满，被凤凰真火淬炼后的经脉本就强韧，现在再次被灵力滋养扩张，越加强大。
突然，有什么砰地一声裂开。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山洞里，却是那么明显。
她睁开眼，此时应该是夜里，有月光从小洞穿下来照在仙鹿花上。
月光下，仙鹿花沐浴在浓郁的木属性灵力中，正一点点绽放开来。花瓣上的光芒更明亮了几分，花香也更浓郁。
琉璃靠得近，香气窜入鼻中，神识更加清明，疲倦也似乎淡去了不少。
琉璃欢喜一笑：“我做到了。”
炎玺抬手揉了揉她的墨发，由衷夸奖道：“很厉害。”
想要仙鹿花绽放，需要的灵力不是一点半点，即便是他，也是不小的消耗。可她不过一个筑基期，竟做到了。
她的聪慧，从未让人失望。
长耳和炎龙靠在她脚边，亲昵地蹭着她。
琉璃莞尔，垂眸看着两小只：“我没事，去摘花吧。”
两小只这才欢呼一声，将仙鹿花分了。
仙鹿花瓣共六瓣，炎龙吃了两瓣，长耳吃了两瓣，留了两瓣给未出世的小龙。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两小只将根茎都分着吃了。
经炎玺的提醒，琉璃还取了个瓶子，将仙鹿花根部那一汪乳白色的灵液装了，待红蛋孵出来后喂给它喝。
吃下仙鹿花，炎龙孵蛋的虚弱一扫而空，上古神兽的威压明显更强大了几分。它兴奋地飞出山洞，恢复原形，数十丈长的身体在空中来回蜿蜒飞舞，仰起头，一声龙吟响彻天际。
长耳在吃下花瓣后一直闭着眼睛缩在琉璃脚边一动不动，若不是它身上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变强，琉璃都担心它出了意外。
“吃了我这么多丹药灵药，得了青鸾的血，如今又吃了仙鹿花，总该晋级了吧。炎玺，你说，长耳会不会长出尾巴？会是几尾呢？”
想到能躺在毛绒绒的狐狸尾巴上睡觉，琉璃就巴不得长耳的尾巴多得能铺成一张地毯。
炎玺怎会不了解她，笑道：“晋级神兽，也算是脱胎换骨得以新生，身上的残缺，按理也会复原。你的狐狸吃了那么多好东西，尾巴定不会少。”
炎龙在空中扑腾了好一会儿才飞回来，长耳还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琉璃也不急，将炎龙的小窝还给它，让它在一旁专心孵蛋，自己则跟炎玺一起守在长耳。
一直等了三个时辰，天色将亮，漆黑的夜空突然出现异样。
琉璃抬起头，原本晴朗的夜空黑云聚拢，不时传来轰隆声，有强大的威压笼罩住整片山谷，几乎全部压在了长耳身上。
琉璃欢喜不已，三千年，长耳的雷劫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