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仙僚闻言个个屏息凝神,看我如看白痴,我却深感无奈。苍天可鉴,以上言论字字用心良苦,句句肺腑之言。
不过帝君并不稀罕我的良苦用心,我每出口一局他那脸色便黑上一分。待我说完,已黑似陈年锅底,吓煞旁人。
弱水真君看不下去了,发了恻隐之心拿着笏板出来启奏:“帝君,眼下膳飨元君下落不明,并非问罪之时,应当极力派人搜捕才是。依我看,而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如给岁神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帝君黑乎乎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那真君的意思,如何将功折罪法”
弱水真君瞥了我一眼,眉目传言:今日本君替你美言几句,这笔人情可得记着。传完了继续谏言:“而今当务之急无非是设法寻回膳飨娘娘,九重天上遍寻娘娘未果,想必是潜入凡间了,神官下界多有不便,可巧岁神并非生而为人神,乃是从下界仙山飞升上来的,听闻飞升之前在凡世颇有身份,这个不俗的身份说不定正可用上一用。唔,当然了,既然是罚,自不能罚得如此轻易,不如就从时限罚起,旁的仙僚是一百年,岁神戴罪之身,不如就限个一年半载。若是一年半载之内寻回娘娘或是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即可功过相抵;若届时仍一事无成再重罚不迟。”
帝君欣然允了。而今有我这个马前卒在前头冲锋陷阵,其余仙家们均可缓上几口气,反正找不到人要罚也是先罚我,大家皆大欢喜。
大家都欢喜了,只我一个不太欢喜。然再不欢喜也只能在心里不欢喜,万万不能表现出来。可悲催的是,分明心里颇不欢喜,脸上还需做出一副非常欢喜的形容叩谢隆恩,谢完了才能领命告辞退出凌霄宝殿。
领命也就是领着一大堆麻烦,要想于一年之内找出那无影无踪的膳飨元君,我倒觉得设法令公鸡生蛋并生个咸鸭蛋比较容易。兹事非但体大,牵扯更大。一般帝王家的逃婚事宜盘查下来都能引出许多典故,且大多都是不利于人的典故,需得三思而行。
出了凌霄殿,我敲了敲手里的褶扇,三思之后觉得还是老老实实下界寻人,不去理会膳飨闹这一出的前因后果为妙。
那么问题来了,膳飨逃婚的因由同她而今的下落多半直接挂钩,说不定她而今的藏身之处也正是逃婚的理由,若非理清来龙去脉,这项光荣的使命便任重道远,前景堪忧,可若当真理清了来龙去脉,前景难保不会同意堪忧,怎么做都是个堪忧。
我独自候在凌霄殿外,兀自藏了褶扇掐指一算,觉着第一项堪忧是必定堪忧,第二项只是个难保。这难保里,占半成几率并不会特别堪忧。故此,我一拍双手,认为还是将兹事的来龙去脉理清了为妙,方便查出线索。
要理清兹事的来龙去脉,需从膳飨元君本身来历着手。我同这位元君交情泛泛,而我又同御膳房内务府中的几位高官有点过节,盘查起来难保不会给我使绊子,闹道帝君那里又是一波三折。除开御膳房和内务府,这九重天上对膳飨最熟稔的便只剩下她的未婚夫,也就是南荒帝君了,然此刻的帝君火冒三丈,正需冷静,我自然不能跑去时时刻刻在他耳畔提醒“你的未来天后跑了”,否则就是火上浇油。而且当局者迷,这桩事又涉及尊严面子什么的,他自个儿难保不会藏着掖着。
除开这两条,还能找的就只有平时同膳飨私交甚好来往密切的媂紫姑了。
万幸,我同媂紫姑过往虽也只是泛泛之交,但没什么冲突,找她帮忙应当是找对了人。况且我两个虽只是泛泛之交,但同是天涯苦命神。
我这个丧门神人尽皆知,倒不必提了。这媂紫姑虽身为女神官,却是个同其他仙姑仙子大相径庭的女神官,十分与众不同。倒不是说她品相清奇,而是司职清奇,专司茅厕圊溷之职。
丧门神所以为人厌弃,主因不详;厕神同样如此,却是因媂紫姑扫厕之时,身上往往免不了要沾上些稀奇古怪的味道,久而久之,这种味道便跟着她如影随形到处溜达。因是多年沉淀的陈年之味,回味悠长,能熏得人头昏脑涨,以致同我一般,人人都避而远之。
我同她可说是同病相怜,此番上门求助,多半有来有回。先前凌霄殿诸神朝议她也是在场的,只不过当时未曾想要找她帮忙,散会时也没打过招呼,眼下少不得要去出恭府叨扰一番。
步行至出恭府时,路过鹊桥,却见仙裳飘飘曼妙难言的媂紫姑远远候在桥上,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人。转眼瞥见了我,竟伸手招呼我过去。
我如她意快步过去了,本想闭了五识以免惨遭大难。但微一靠近,她身上便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奇异又馥郁的幽香,遮住了原来那神鬼莫测的恐怖味道。我大喜,五识不用闭了。
她飘过来一脸诧异:“岁神,你怎么这时才来”
我更诧异:“你知道我要来?”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看见他们之后,我和大家都猜测你应当会光临寒舍。”说着往鹊桥那边我来时路一指。
我顺着她指尖眺过去,除了满目琼楼玉宇便是朦朦胧胧的雾霾氤氲,不禁困惑:“他们谁?”
“就是今日赶赴凌霄殿上朝的诸位仙僚。”
我更困惑:“他们人呢?怎么都消失了?”
“没消失,都在寒舍候着,就等着岁神大驾光临了。”说着做了个恭请之礼,转身下桥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