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笑:“是你母妃哼,她怎地如此阴晴不定,阿霋落难肯出手搭救,救完了又出此奸计陷害于他,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再者,她竟能做出给你父皇下毒此种心狠手辣之举,就不怕你父皇一不小心两腿一蹬驾鹤西去么?”
我语气颇重,很不友善,适才好容易堆积起来的一点点好感立时丢到了九霄云外。桑宸听得明白,比我更不友善:“你母妃做事自己晓得轻重,他做这一切不过是未雨绸缪,替我将来考虑罢了。后来我去看望阿霋时,他也我同样的问题,他问我母妃既然当初肯救他,今次为何又这样害他又问我父皇彼时既已有花妃,缘何后来又纳了我母妃为妃。他杀了花妃一家,又为何还能生下他来。他后宫里有多少女人等他,等到望穿秋水,等到发白颜枯。他既不能兼顾,为何又要纳这么多妃子……等许多诸如此类稀奇古怪的问题。只是这些问题我无法答他,只能叫他失望了。”
我可以体谅彼时彼刻阿霋那种复杂的心境:“他从小活在淳朴的山野下下,还不明白何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更不能体会皇宫中人的八面玲珑,尔虞我诈,他太单纯。”
桑宸点头:“所以他同我说,皇宫中波云诡谲,这里的人太可怕,他听说偌大的皇宫里只有冷宫之地不会有谁算计谁,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直至四年之后,东岚国亡的前夕。”
我纳罕:“东岚亡国”
“正是。”桑宸提及这些陈年往事,面上也颇抑郁:“阿霋进冷宫不久,我偶得云游仙人点化,说我天赋异禀,倘若勤修苦练,得道升天指日可待。母妃虽费心劳力一门心思要父皇立我为储,可我本人对此委实不抱什么宏图,听那仙人指点迷津,立即便拜他为师,跟随师傅出宫历练修行去了,是以那四年皇宫中诸般变化我知之甚少。也是听师傅说东岚国正逢大难,有亡国之劫,便遣我回来,设法辅佐父皇令东岚渡过此劫。”
我好奇不能自已,急道:“这个所谓的大劫是什么劫,又有多大”
“那可真是东岚□□定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了,虽已时过境迁这许多时光,至今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他脸上果有惊悚之色,确是并非说谎:“我回宫时,京畿已是一片愁云惨淡,人人都患上一种奇怪的瘟疫,竟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黎民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都说父皇为君不仁,荒淫□□,惹怒了天上神灵,是天意要亡东岚。可叹父皇一世治国,竟背上这千古骂名。”
这事态确实严重,但百姓即使再苦,国主在位数十载,素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到底是不是那荒淫□□之辈自有见证,百姓深感其德,绝不会无缘无故骂他昏庸无道,其中定有因由。
“其实也没什么可叹的,多半是你父皇行径有乖,才致这般后果。许是他不自知。”我得出这个结论。
桑宸却不以为意:“哼,我父皇一生鞠躬尽瘁,为国为民,东岚半壁江山都是他一手打下来的,何错之有你说的行径有乖,是指他后宫那三千佳丽么?自古帝王无不好色,这话不假,可好色之君不一定便是昏君。不过是那些刁民自私自利罢了。都说人心难测,殊不知最难测的人心便是黎民之心。父皇鏖战凯旋、这些人安居乐业时,无不对他歌功颂德,待他一朝战败、大难临头了却又口诛笔伐,只因我父皇无能为力而已。是昏君是明君,都由这些凡人说了算。”
他这番侃侃之谈粗略一看,似乎义正言辞有理有据,可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只看到百姓们对他父皇口诛笔伐,却并未看清人家口诛笔伐的缘由。
这个缘由,多半是劫难初显时,千峦一时没有解决之法,但又得安抚人心,便夸下海口,说些只要大家稍安勿躁给他些时日定能逢凶化吉……等云云,结果人家给他时间了,然时限到头时他却依然无能为力,这简直就是出尔反尔。都说君无戏言,他却言而无信,怎能不叫人骂得狗血淋头
其实大家都是受害之人,君王没错,百姓更没错,归根结底,全赖那莫名其妙的瘟疫和天意
但心头这般想,嘴上却懒得做口舌之争,我便只问:“那令百姓们苦不堪言的瘟疫究竟是何怪病,怎地传入东岚来的?”
“自然是给人故意引进来的。”桑宸提及此事煞是恼怒,嗓门颤栗:“那厮来自西樊之国,却不知是什么邪魔外道,同那姓洛的一般,浑身裹着乌漆嘛黑的魔雾。见不得人,却偏偏要在人前作妖作怪兴风作浪。当年我随师傅在外修行,四年得道,降过不少妖魔,同他一战却没能撑十招便即惨败,真是奇耻大辱。”
我拍了拍他肩头,酌言宽慰:“其实无伤大雅,胜负乃兵家常事,你身为东岚国的大太子,应当深明其理才是。”
他却不依不饶:“可我不能败,我一败,东岚国也一同败了。那时父皇逢此大厄,心力交瘁,那群刁民一个个都得了疫病,却还要力气揭竿起义,说要推翻龙椅。父皇怒火攻心,就此一病不起。宫里人心惶惶,朝中一时大乱不可收拾。他膝下本有三子一女,我为长,阿霋最为年幼,中间还有一个二弟。可我那昆仲终日成迷酒色犬马,不堪重用,阿霋又在冷宫之中,多年无人问津,早没人记得有这么一位名正言顺的太子了。至于最年幼的小妹子那时不过年仅及笄,又只是公主,什么都不懂,难以服众,是以必得由我一手把持朝政。可要想稳定大局,只有设法解决疫病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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